侍女見狀,連忙跑上前,有的幫忙擦拭餘清畔身上的水漬,有的彎身撿地上的碎片。
葉曉順着餘清畔的目光,回頭看到一臉蒼白緊張的範戈,他擡眸對上她的視線,嘴角揚起,回應一個勉強的笑容。
少年身闆清瘦,眉眼間夾着揮散不去的陰霾,剛剛失去一切的人,如一根浮木,在世間獨自漂浮,極其沒有安全感。
葉曉知道不該同情他,她心裡清楚他隻是邪靈用來逃生延續的半魂,邪靈本性陰險,少年也許并不像表面上看的那麼無辜。可一看到他惶惶不安,又帶着一種依賴的眼神注視着她時,她還是會有些心軟。
範戈眼神漂移不定,掃視着周遭的環境。他神色不安,一時頭暈目眩,靠在門邊。
少年眼前有虛影,扶額低聲呢喃:“葉曉。”
葉曉聽到動靜,想回頭看看。顧清琴頭也不回,拽着她的手往前走。
顧清琴輕聲道:“别理。”
她被拽得連進兩步,手上被抓得很緊。葉曉去扯他的手,小聲說道:“大庭廣衆的,你能不能先放開我,疼,抓疼我了。”
聽到她說疼,蠻橫的抓力才微微松了些,葉曉趁機抽出手,怕他不信似的,嘟囔道:“真的疼...”
一侍女聽從餘清畔的吩咐,徑直走向範戈扶他坐下。
餘清畔擡手讓其他侍女退下,快速收拾好表情,起身笑道:“歡迎三位莅臨....”她頓了頓,“雖說我隻請了一位。”
葉曉道:“不好意思,不請自來了。”
餘清畔道:“沒事,人多熱鬧。”
葉曉道:“我也喜歡熱鬧。”
餘清畔道:“葉姑娘好膽氣,先前答應我的,轉眼就抛諸腦後了。看來,易南之對你來說并不重要,這白影鎮上百姓的生死,對你來說也不重要。”
葉曉本還想再裝一下,見她都攤開來講了,索性爽快道:“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承擔不了那麼多人的性命,救得了我就救,救不了我也不打算拿别人的安危來交換。”
餘清畔道:“你...真是我見過最奇怪的人。”
葉曉不以為意:“普通人罷了。”
這兩人一來一往,說話間劍拔弩張的氣氛莫名其妙又緩和了下來。顧清琴站在葉曉身後,直盯着她看。坐在一旁的範戈臉色微凝,低頭盯着自己的手,眼眸輕輕轉動。
餘清畔看一眼顧清琴,神色微有動容,反複咀嚼那句:“普通人,普通人...”
餘清畔從小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腦子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呼喚她,晝夜不息地催促她,她無視不了,更擺脫不了。
餘清畔道:“不過還是得謝謝你把人帶過來,玄影仙尊何等人物,肯親自上門來,對我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
葉曉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餘清畔讓人奉了茶,葉曉和顧清琴坐在同一側,範戈對面角落,像個透明人一樣,一直沒怎麼開口說話,似乎身體不舒服,還沒有緩過來。
餘清畔抿了口茶,道:“我若說,我并不是真心為靈寂做事,葉姑娘可會相信?”
葉曉掃一眼範戈,他低着頭,仿若未聞。貧苦少年懵懂無知,失去親人無所依,隻是聽葉曉說要帶他回昆侖,什麼都沒問,就跟着來了。
“應該不會信。”
餘清畔笑了笑,看着葉曉,目光越加欣賞。不過隻見過兩面,她第一次對一個人産生一種愉悅的心情。葉曉每次的挑釁都太過直白真誠,讓她覺得很新鮮。
人間到處是陰惡,僞善,虛僞的人皮包裝完美,但一層層揭開後,裡面有極其醜陋的人心。
葉曉她很有趣,很弱,卻有一股莫名的硬氣,遇上兩難的困境,明明隻能二選一,她偏偏一個也不選,還把自己的命也給搭上了。
一點也不煎熬,一點也不糾結内疚,就大家一起死好了。
餘清畔想到她前一天還挑着眉,無比真誠地承諾:“好,可以,我會帶他來,不會告訴他任何事。”
這一刻,她也是坦坦蕩蕩:“能救就救,不能救我也沒辦法,反正不是我的錯。”
一般人在受到脅迫時總是左右為難,最後舍一救一才對。做出選擇的人往往會受到良心的譴責,更加痛苦,内心産生質疑,自我折磨,這種時候人就會容易受到蠱惑,也會更好控制。
可這人倒好,開朗得有些過頭,又愛惜自己,一絲一毫都舍不得讓自己受折磨,輕松化解,完全把自己撇開。她心裡一點陰暗都沒有,明快敞亮,完全沒有縫隙可鑽。
餘清畔道:“我和他,既是靈寂的弱點,也是靈寂能蘇醒的關鍵。”
範戈眼簾微擡,隐約知道餘清畔所說的另外一個人就是他自己。
餘清畔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知道二位不遠千裡前來,就是想抓我們去殺靈寂,李雲舟想擺脫靈寂,我又何嘗不想。”
葉曉道:“你知道的事還真不少。”
餘清畔笑道:“祖傳手藝,會一點蔔卦之術,家族能如此興旺,也多虧了這能力。”
葉曉張了張嘴,剛要說什麼,突然一頓,看一眼範戈的方向。她之前和範戈說的時候,沒有和他說,帶他回昆侖是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