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東山羅溪鎮,雨夜,滂沱大雨,夜空劈開一道驚雷,暗黑的竹林閃過一個清瘦的人影。
雷聲不斷,數道閃電劃過天空。
林中的少年舉起鋤頭,有氣無力地往下挖坑。他面如槁木,在他面前擺放着七八具蓋着白布的屍體。
土坑有長,有短。
他挖好了最後一個坑,虛軟無力地倒下。雨點打在他的臉上,全身衣服濕透,他渾身冰冷,頭腦發暈,呼出的氣息極熱。
這些坑他從早挖到晚,又淋了一夜的雨,身體早就吃不消了。
少年口中呢喃出聲:“不能睡...我不能睡。”
冰冷的黑夜陰森恐怖,郊外荒地,少年身後不遠處有一處破舊的草屋,木門敞開,門上被濺上了大灘血迹,牆上插着不少染着血的箭矢,地上掉了幾把菜刀,菜刀上有一些缺口,似乎是砍到了比之更堅硬的東西而斷開。
——
一夜暴風雨過,次日便是晴空萬裡。
縣衙内,葉曉翻着案宗,裡面寫着範家九口人,有老有小,于昨夜遭遇山匪襲擊,隻有最小的兒子範戈因為外出晚歸逃過一劫。
“肇?範家的肇指的是這個範戈嗎?這個範戈現在在哪?”
葉曉低頭看着案宗,等了許久沒得到回應,擡頭一看才發現知縣大人和身邊的幾個下屬兩眼發光的直盯着顧清琴看。
昆侖劍宗威名天下,他們這些普通人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谪仙般的人物,眼裡滿是敬仰崇敬。
顧清琴一身淡灰色長衫,安靜地坐在一邊。葉曉放下卷宗,托腮看向他,少年皮膚白皙,那雙淡漠無情的眼眸生得極美,他不管穿什麼都好看,仙人之姿,高深莫測的氣質,周遭自成一道隔絕的邊界,讓人自覺無顔站到他身邊去。
他突然轉頭,淺色眸子微微一動,看着葉曉,原本沉寂的眸色有了光芒:“看完了?”
葉曉垂下眼,擡手摸了摸耳朵,将手裡的卷宗放好,站起身。
縣丞眼睛直盯着顧清琴那邊,心不在焉地回葉曉話:“傳說範家祖上有個邪鬼,就叫肇,不死不滅,造的孽都會反噬到後代子孫上,他們家禍事不斷,但就是不會死絕,據說啊,那個幸存下來的子孫會受到那個先祖範肇的庇佑,或是被附身了。”
葉曉:“攤上這麼一個先祖,也太倒黴了吧。”
根據李雲舟所說的線索,葉曉他們先來到大東山羅溪鎮,找範家人。在鎮上隻要問起範家,個個拔腿就跑,一句也不願多說。
巡街的官兵見他們是外地人,上前詢問。眼看官府氣勢洶洶把人圍着,葉曉拉着顧清琴,亮出昆侖劍宗的身份,然後他們便被迎回縣衙,直接被奉為上賓了。
縣丞呵呵一笑:“誰說不是呢,二位還是莫要與範家扯上關系比較好,這家實在邪得很,跟他們家來往的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範家沒有多少親族,家族裡人均壽命都不長。一家幾口人擠在一間破屋子,地點偏僻,附近寥無人煙,沒人敢與之為鄰。
葉曉和顧清琴從縣衙離開,往山裡走,去尋那個唯一幸存下來的範戈。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路過小河。葉曉跳着河水裡的石頭走,陽光燦爛,紅色裙衫飄揚,顧清琴在她身後看着,她已跳到岸邊,雙手展開,煞有其事地做好平衡,一回頭,顧清琴站在河中央發呆,不走了。
葉曉朝他揮手:“仙尊,走快點,天要黑了。”
顧清琴慢悠悠地走了過來,葉曉雙手環抱在胸,手指輕輕敲打着手臂等着他。
他來到跟前,緩緩擡起眼簾,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你好像很高興?”
葉曉疑惑地看着他:“沒有啊,怎麼了?”
顧清琴看她一眼,沒有說什麼,自己往前走。葉曉盯着他的背影,嘟囔:“奇奇怪怪的。”
樹林之中,葉曉突然喚道:“顧清琴。”
前方的腳步一頓,轉身,一隻小手攥成拳猛地遞到眼前,他眼神一凜,染上陰沉狠戾的底色。
她終于要動手了嗎?!
顧清琴早在她身上下好了咒約,葉曉也知道他若死,她也活不了。所以她若是惜命便不會再傻到去動手襲擊他。
可少年知道這人并不聰明,也許會抱着與他同歸于盡的想法也不一定,也許會在他松懈之時突然下殺手。
也許她會為了殺他,無所不用其極,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他猜不透她的心思,對自己所做的萬全準備也沒有把握,他甚至擔心如果她真的非要這麼做,那他下一步又該怎麼做?
把她綁起來,關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嗎?那後面呢,怎麼做才能改變她的想法....
小小拳頭翻轉,手掌攤開,掌心處有一條黑色手繩,中間有個小金圈,雕刻着雲朵的花紋。
葉曉指了指那個小金圈,笑着說:“我刻的,代表祥雲,吉兆好運,戴着它,保你平安喜樂,好運連連。”
顧清琴呆呆地望着她,眼裡的陰狠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葉曉擡頭,見他傻站着不動,啧了一聲,上手就幫他戴。
“嗯...戴左邊吧。”
她自然地拉起他的手,将手繩圈住他的手腕,戴好之後,餘光瞥了一眼他的右手,那手腕上的紗布微微滲出點血色。
“我們不是說好要當道侶嗎?這個手繩算是我給你的定情物,我親手制作的,世上獨一份,隻有你有,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