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明朗的嗓音從剛從樓上下來的少年口中傳出,琥珀色的瞳孔中映着不遠處少女的身影,“京城離這裡太遠了,我隻認識林小姐,她不去那裡我也不去。”
面色略顯蒼白的少年手搭在深棕色旋轉樓梯扶手的上方,微抿的的唇瓣透着一絲倔意。
“阿凜,不是讓你别亂跑嗎,怎麼又自己下來了!”顧夫人見狀嗔怒地責怪道,上前就要将看似脆弱的少年扶過來,言凜的手卻借勢微轉,揚至唇邊,整個人重重咳嗽了兩聲。少年自顧自地慢步走下了樓,幾縷碎發還緊緊地粘在額角,手背上的纏帶也有明顯被掙脫的痕迹。
沈棠盯了他片刻,什麼話都沒說,轉身将方才倒好的水杯朝着言凜的方向遞去,“你又不聽我的話。”
拿着杯子的手被修長的指節輕輕擦過,言凜接過水杯後摩挲了一番指尖剩下的餘溫,以微不可聞的聲音在她身側呢喃,“我說過了,你在哪,我就在哪。”
聽到這話的沈棠并不覺得這是件值得自己高興的事,反而後背隐隐發毛。她在遊戲内的角色不過是個女傭,和男主走太近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雖說她的錢力擺在那裡,但主動惹麻煩和被動惹麻煩卻是兩回事。
“阿凜,别胡鬧,京城學校的門檻本就不低,再者,這所學校可是多少家族擠破腦袋讓人進去的淩雲一中。距離雖然是遠了點,但你還是要相信爸媽有能力負擔起你在那裡的吃穿住行的。”
“一定要我去的話,您能答應我一個條件嗎?”并沒有就此和顧夫人吵起來的言凜斂眸沉默了一會兒,細長眼睫垂下,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周身散發着一種脆弱感。
本來還有些怒意的顧夫人在看到少年這示弱的姿态時也想起了這少年現在的身體還虛着,大概是曾經在福利院内被欺負過,對同齡人之間的交往産生了恐懼,否則也不會因為入學的事情這麼抵抗。
被言凜無辜可憐模樣迷了眼的顧夫人哪還能拒絕得了他的要求,渾身充滿了母愛光輝的顧夫人很快便答應了言凜的要求,“阿凜你直說吧,隻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媽還是會盡量幫你實現的。”
“媽,我想要姐姐和我一起去”,言凜一句“媽”頓時将顧夫人哄得心花怒放,顧言凜雖是領養來的,可這乖巧可愛的孩子喊一聲“媽”,誰不願意接受呢!
“小林,我想聽聽你的想法”,顧家夫婦同時望向了她的位置,此時的言凜又離她離得近,沈棠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某人的手直接将她往顧家夫婦的面前推了推。
臭小子!内心狠狠罵了男主一遍的沈棠努力維持着臉上的微笑,眼皮卻已經狠狠跳動好幾遍了。這種情況下問她的意見,她能說什麼?遊戲身份本就是受到了顧家夫婦恩惠的普通女傭,若是她直接拒絕了,反倒會叫人覺得不知好歹,還會丢了當前唯一的工作機會。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溫柔的神色讓人瞧不出笑容下的怒氣,“少爺與小姐離開長期待着的地方會感到不适應都是情有可原的,我離開這裡倒是沒什麼,可您也知道我的家世,要是我離開了,家裡事情就沒法照料了。”
說着,沈棠又擠出一副心疼的表情,“我也知道顧夫人顧先生來錢不易,我要是再去了京城内隻會增添負擔......”
言凜不是喜歡裝柔弱嗎,那她也裝,她都這麼說了,顧家夫妻倆總不至于再喊她去了吧?
沈棠微微抽了抽鼻子,眼角也悶出了些淚,一副擔心顧家的模樣叫顧夫人都觸動了。顧夫人也沒想到這姑娘竟然這麼重情重義,深深思慮了一番後與自家丈夫對視一眼,充滿關愛的聲音飄進了沈棠的耳中。
“小林,你們家的事我也知道,既然這樣,你就跟阿凜和柔柔一起去吧,你家裡那邊我會替你打點好的。”
慢着,怎麼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沈棠有些麻木地望着朝她溫柔微笑的顧夫人,第一次做任務時也沒見顧夫人對誰突然大發善心啊,怎麼這回硬生生把這“好事”派到她身上了?
一個無錢無勢的普通人家孩子能夠在京城裡生活,對于其他人來說可能是天上掉餡餅,但對于沈棠這個任務者隻覺得事情的發展和脫缰野馬般離原來的道路越來越遠了。
“咱們家雖然比不上京城内那些大家族,但還沒有到讓你們在那裡生活的能力都沒有的地步”,顧父樂呵地瞅着他們二人,“正好我在京城還是有熟人的,他手底下恰好有棟離淩雲一中不遠的空閑房子,到時候你們就去那裡住。”
沈棠什麼拒絕的話都來不及說出口,就被顧家夫婦噼裡啪啦的安排給砸昏了頭。她倒是很想說其實自己很有錢的,奈何系統不讓啊。
言凜一聲不吭,如同等待坐收其中的漁翁将沈棠被顧家夫婦“熱情”請起去京城的場景盡收眼底,唇角卻不自覺地微微上揚起來。
于是幾天後,沈棠就這麼被顔家夫婦糊弄着一起塞進了前往京城的車上。
除去坐在前座的司機和顧柔,沈棠與言凜就那麼井水不犯河水地坐在車的後座上,沈棠扭過頭盯着車窗外略過的風景,一個字都不想和身邊這個作妖的男主說話。她想培養的是一個乖巧懂事的男主,而不是一個鬼點子多多的男主,沈棠憤憤地想着,卻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倒映在深色的車窗上,從言凜的角度正好可以将她真實的表情攬入眼底。
車行駛了多久,言凜就借着那車窗看了沈棠多久。定定的視線連坐在前座的顧柔都瞅了個清清楚楚,唯獨作為當事人的沈棠不知情,還看着窗外的風景給自己看睡過去了。
随着離京城的距離越來越近,周圍的車輛與人群都肉眼可見地多了起來,中途車也急刹了幾回,言凜嘴上嫌棄地說着“睡得和豬一樣”,身體卻實誠地都伸出胳膊将睡死過去的沈某人牢牢固定在了位置上。
等到車輛終于在巨大校門前緩緩前停下來時,言凜才将自己的手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