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五,宜納采。
聞老爺定了這一日正式上門提親,怕遲則生變,與鄭知府商議後,直接省去了四禮,當日便上門下聘,交換婚書,商定十月初成婚,鄭知府自然樂見其成,爽快地同意了。
兩家結親的消息傳出,城中一片嘩然,衆人皆道知府千金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而知府大人老糊塗了,葬送女兒半生幸福,還有說聞商弦走了大運,攀上一州知府,做了官家女婿,日後嚣張定然更甚,而聞家的生意也将随之更上一層樓。
一時之間渝州城内風起雲湧。
孫府後門又悄悄擡出一具屍體往亂葬崗去。
“這是第幾個了?真是作孽。”擡着草席子的人歎氣。
另一個人忙掃了下四周,低斥道:“少說兩句,你不要命了?!”
被喝止的人縮了下脖子,暗暗後悔:“早知如此,當初我便不貪那幾個銅子兒來孫府做工了,現在倒好,命都要沒了……”
同行的人深有同感:“誰能料到呢?好在我的勞契年底就到期了,領了工錢我就再也不來了。”他簽的是三年的長工。
另一個是上月剛簽三年的長工,聞言羨慕極了。
“你也别喪氣,隻要離那位的院子遠些,被波及的可能就小些。尤其是最近不要去觸小公子的黴頭,他因為聞少主訂婚那事暴躁如雷,一點就着!”有經驗的長工寬慰道。
“嗯!謝六哥提醒!”他感激道。
兩人到了亂葬崗把屍體一撇就趕忙跑了,生怕沾上晦氣。
隐在暗處的人默默記下,身形一閃便了無蹤迹。
景園。
柳姑姑的傷好了一半,被小梨和小果擡到院子裡曬太陽,趴在一張小榻上,腰下墊了軟枕,令月在旁邊前繡東西,她偶爾從中指導兩句。
在令月第不知多少次下錯針後,她心底直歎氣。
“嘶”的一聲,繡花針戳到了食指上,令月毫不在意,還要繼續繡下去,柳姑姑實在看不過去,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月兒,休息一下,别繡了。”
令月朝她笑了一下:“姑姑,我不累,我再繡會兒。”
她不知自己笑得有多勉強。
柳姑姑按住她的手,輕聲說:“歇會兒吧,聽話啊。”
令月失落地放下針線,未成形的荷包孤零零地躺在竹籃裡,繡樣淩亂,看得出繡的人技法的生疏。她手太笨了,難怪少主總嫌棄她繡得不好看。
想到少主,蓦地鼻子一陣酸澀,她有些難過。
聞鄭兩家聯姻的事傳得沸沸揚揚,也傳入了她的耳中。她不該難過的,是她一手促成了此事,是她把少主推給了鄭家千金,少主不會再來,她重獲自由了。
可怎麼,還是好難過?
“姑姑,少主她還會來嗎?”
柳姑姑内心五味雜陳,自己最擔心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
月兒對少主動了情。
或許自己當初就不該勸月兒接納少主,如今也不會陷入這樣的境地。又或者,自己沒搬到景園,令月就不會被拿捏住,少主也不會妥協……
莊嬸一直沉默着,這時就開口了:“會來的總會來,若是不來,月兒也别想那麼多,咱們過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
她話說得直,柳姑姑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補救道:“莫多想了,少主許是被什麼事情絆住了。”
“能有什麼,不就是娶鄭家小姐的事……”莊嬸翻了個白眼。
“你少說兩句成不!”柳姑姑壓低聲音說道,“沒看到月兒正傷心呢嗎?”
莊嬸忿忿不平地壓下心裡的不滿,她那天幫工回來後才知那一日發生的事有多麼令人心驚肉跳。她本就不喜歡大戶人家,規矩多,心眼多,更别說那些富家子弟,個個眼睛長在頭頂上,不但嚣張跋扈,沾染的惡習也是個頂個的多。
令月垂眸:“我知道的,姑姑。”
說完,她收拾了針線活回房,說:“姑姑、嬸嬸,我先回房了。”
柳姑姑和莊嬸擔憂地望着她的背影,終究什麼也沒說。
九月九,重陽佳節。大衍有相約登山集會、踏青郊遊的習俗。
“你說,鄭湘湘約我去踏青?”聞商弦倚在窗前,望着池子裡的跳躍的錦鯉,一粒一粒往下投放魚食,嘴邊噙着笑。
描夏點頭:“是的,鄭小姐的貼身丫鬟銀亭方才過來遞了帖子,地點在城郊。”
聞商弦神情平淡,嗯了一聲,無可無不可。
描夏又問:“少主,可要回絕?”
聞商弦輕聲笑:“為何要回絕?”
描夏抿唇,不确定地問:“那——是去?”
聞商弦灑了一把魚食,望了眼争食的鯉魚,道:“去,為什麼不去?好歹是本少主的未婚妻呢!”
描夏眼皮微跳。自從那日回來,少主便有些不正常了,渾身帶着刺一樣,橫生戾氣。
她忍不住問:“少主,你真的不回景園了嗎?”
聞商弦斂眸不語。
直到最後,描夏也沒聽到少主的回答。
過了一會兒,仰秋進來說昨夜椒蘭院放出一隻信鴿,被她安排的人截獲。聞商弦将紙條展開,上面隻有零星兩行字:鄭仲南與聞氏長女聯姻,恐大計生變。
聞商弦凝眉,大計?什麼大計?薛氏與誰共謀的大計,竟牽扯到了聞府。
“把信鴿放了。派人跟上,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在打聞家的主意。”聞商弦冷聲道。
仰秋領命退下。
扔了最後一把魚食,聞商弦淨了手,看着池底突然浮上一條肥嫩的鯉魚撞開同類争搶食物,喃喃自語:“大魚要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