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鷹展翅掠過崇山峻嶺,俯沖入山林,發出一聲悠長尖銳的鷹唳,斬破雲霄。
山林間一匹駿馬飛速奔跑,縱馬之人手攥緊缰繩,狠夾馬腹,另一隻手緊抱着懷中人,拼死護着他。
迎面而來的風聲呼嘯,一絲細微的動響刺入耳中,馬上之人勒馬缰向右一拽,繞過前方一棵巨木。
幾乎是同一時刻,細微卻狠厲的箭嘯聲自後方沖來,逆風而至,隻聽得“咚咚咚——”三聲鑿入粗壯的樹幹,樹幹上立刻龜裂蔓延。
“阿轍……”懷裡的楚暄背脊發涼,想轉頭向後看。
“别怕,有我在。”林轍在他眉心輕吻了一下,說話之聲平靜溫柔,摟在對方腰上的手卻是緊了緊,馭馬的速度也快了數倍。
——
三日前
“從雲夢山往北走渡黃河北上,可抵達平陽城,途中需翻過桂陵。切記不可在桂陵過多停留。”
那日臨行前,莊子将自己的白馬贈與二人,又為他們指了條通往趙國的路,正是楚暄計劃的路線。
趙國使者離開魏國已有五日,從大梁到平陽城最快也要十日,二人必須趕在他們入平陽前搭上樂毅的車,否則無法進趙境。
使臣前往各國有特定的國道,路上有專門為使者準備的驿館,這些驿館也會為過往的商隊開放,隻是使臣們有通關文牒,可以免費入住。
二人從山間走比走國道要快了許多,雲夢山北面連接着桂陵,翻過桂陵即是國道,隻要與樂毅碰頭就安全了。
然而桂陵山路崎岖,茂林叢生,乃兵家險地,極易設伏。
當年孫膑圍魏救趙時正是在桂陵設下埋伏擊殺龐涓所帶領的魏軍,桂陵也因此聞名。
二人皆知此處地形兇險,不可久留,出了雲夢山步入桂陵後更是加快了腳程,但沿途的山路陡峭狹窄,不可縱馬,二人不得不下馬改為徒步而行,故而耽擱了許久,走了一天的路才到達半山腰。
眼見日落西山,林轍找了個幹淨的洞穴生活歇息,以保存體力争取明日翻過山頭。
夜晚,楚暄坐在火堆前發呆,自進桂陵後他的右眼皮就跳得厲害,心底總有不安。
林轍此刻正于洞外把守,觀察了許久确定這山中無人,才進洞挨着楚暄坐下。
“哥哥,你先睡吧,有我在不會有事的。”林轍攬過他的肩膀,将人拉進懷中。
“一起睡吧,今日走得疾,你比我更累。”楚暄環住他的腰,在林轍懷中他安心了不少,但他也觀察到今日林轍較之前幾日更加的謹小慎微,尤其是背着湛盧,劍不離身,以及時不時向洞外瞟去的眼神。
“阿轍,是不是發現什麼異樣?”楚暄也開始警惕起來。
林轍垂下頭,摸了摸他的腦袋,笑着安撫:“沒事,哥哥别擔心。”說話間他解下背後的湛盧,取過布囊中的毯子,抱着楚暄在鋪好的席子上躺下,一隻手卻緊握着湛盧劍柄,面朝洞穴外。
楚暄見他望着洞口躺,也想轉身看過去,剛一動作便被林轍止住,緊摟在懷中。
林轍的大手溫柔地撫摸着楚暄的頭,又伸入後頸安撫地摩挲着,掌心的溫度燙得楚暄心尖發癢,卻也令他感到踏實,他的耳邊傳來林轍低沉的聲音:“哥哥睡吧,沒事的,我行軍多年,露宿野外的時候習慣看着洞口,并非有敵軍來襲,你安心睡吧,有我在。”
楚暄嗯了一聲,伸手抱住他的腰,又往他懷中靠近了些,摸了摸他的背:“那你也早點睡下,明日還要趕路。”
“好。”林轍輕笑吻了下楚暄的額間,眼睛繼續看着洞口,眼中的溫柔逐漸褪去,轉為淩厲的光。
許久後,懷中的楚暄呼吸均勻平穩,林轍仍未阖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過于警覺,今日一早他便察覺周遭的異樣,清晨風自西向東刮,而林間樹葉落下時卻是反向。
桂陵深山林木叢生,不乏一些飛禽走獸栖息于此,有些動靜也不足為奇,因此,林轍沒告訴楚暄自己的猜疑,以免楚暄憂思過甚,自己默默觀察。
這一夜林轍潛眠,懷中抱着楚暄,手中攥着長劍。
卯時已過,山林間晨光熹微,驅散了迷霧與水汽。
見山林間的路已然視野開闊,二人才拾掇好一切,繼續啟程。
就在他們攀爬過山頭,縱馬疾馳向下時,林轍驟然警覺,他緊抱住楚暄将人摁在馬背上,快速趴下,楚暄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蒙住,還未及他開口,隻聽頭頂上方傳來“嗖嗖——”的幾聲震響,他擡眼前方的樹幹上插着數支羽箭。
楚暄心頭猛地一顫,還未發出聲音,突然眼前一花,林轍急轉馬頭向右方沖去,又聽“咚咚咚——”三聲又避開了三支箭矢。
“阿轍!”
“别怕,我在。”
林轍突然手臂收緊,環着楚暄的腰将人緊貼在自己懷中,瞬間自馬背向下翻至馬腹。
楚暄一陣驚呼,心中震顫,視線清晰時正對着馬兒的鬃毛。
“哥哥,抓緊缰繩!”
林轍話音剛落,駿馬蓦地一聲凄厲的長嘶,竟發了瘋似的向前方沖去。
楚暄吓得身子僵直,死死拽着缰繩,目光瞥見馬的後腿正鮮血噴湧,随着狂奔迸發出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血路,耳邊的流箭之聲越發地猖獗。
“嗖嗖嗖——”數支流箭插着馬身而過,又有幾支擊中了馬身,換來了駿馬更激烈地狂奔,幾乎要将二人甩下去。
林轍雙腳緊鈎住馬踏,雙手死拽着馬鞍下沿,穩穩地将楚暄護在懷裡,他掃視了一下周遭的環境,扭頭瞧見正前方一棵巨木聳立,當即拽住楚暄手中的缰繩,環在他手腕複而重重向左側一扯。
馬匹身負數箭,已如過江之鲫,生命垂危,又被林轍重重向旁側一拽躲過了巨木,險些翻身倒下。但任何動物在危急關頭的逃命本事幾乎是超群的,那馬兒奔馳的速度簡直是平日裡的數十倍。
馬兒終于沖出這片茂林,身後不再射出流箭,林轍攬住楚暄的腰,翻身回到馬背上,楚暄這才瞧見這馬匹的慘狀,馬臀上已插了數支箭羽,右側馬身中了兩箭,渾身上下鮮血淋淋,此刻它也早已精疲力竭,喘着粗氣,渾身上下晃得厲害,相較于久經沙場的戰馬,平日裡出行所騎的良駒能做到這般已是不易。
楚暄心疼地摸了摸馬頭,心知二人此刻處境危險,想必方才的箭矢便是魏王派來的刺客所射出,林轍轉身掃視身後的密林處,又看了眼地上的鮮血。
這時“嘩啦啦”的水聲傳入耳中,楚暄擡眼,面前是一座長橋孤懸于兩山間,下方是黃河天塹,河水滔滔,浪潮翻滾,掉下去屍骨無存。
未等他開口,馬兒像是有先覺,已然狂奔至木橋上,此刻已是吊着氣,生命垂危。
身後傳出一聲尖利的哨音,霎時間數十名身着黑衣的刺客自茂林間湧現而出,沖向木橋。
此刻二人在木橋一半的位置,林轍抽出湛盧将射來的飛箭盡數擋掉,雙腳猛夾馬腹,催着馬直沖向對岸。
眼見刺客就要湧上橋面,林轍亮出系于左腕的弩機,對着幾名刺客的雙眼射去,背後傳來數聲慘叫,他向前看了一眼,目光掃視過橋頭的粗繩,把心一橫,弩機對準兩根粗粝的麻繩猛射了幾箭,橋身頓時開始搖晃。
在距離對岸的兩丈遠時,林轍攬住楚暄的腰,手中狠狠一勒缰繩,馬兒一聲長嘯,前腳離地數尺,他用力一扯,來了一勢橫拖,竟将馬頭掉轉向身後刺客的位置。
林轍快速緊抱住楚暄,猛地一蹬馬背,直接從馬背上翻起,将楚暄往對岸的草坪上擲去,自己一手鈎住橋繩,揮劍斬斷了橋頭的粗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