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無忌啧了一聲,皺起眉便要發作:“你是哪裡冒出來的窮酸書生,管小爺的閑事?”
蘇家這幾年收入微薄,日子過得是比早年清貧一些,但用“窮酸”來形容人可就有點過分了,史曦當即黑了臉色,準備與他争論一番,被一旁的蘇轍拉住。
“在下姓蘇名轍,本無意與公子争執,但公子在大庭廣衆之下攔我未婚妻的路,蘇某還是應該護着她的。”
“未婚妻”三個字從他口中說出,好似吃飯喝水一樣自然,史曦懷疑這人在趁機占便宜,但現在關鍵是讓石無忌死心,她自然不會計較這個。
“你怎的來了?”史曦看向許久未見的人,二人近來一個忙着藥鋪的事情一個忙着讀書,加之她有心避開,确實許久未見。
“阿姐說你方才忘了拿她新做好的肉脯,差我給你送來。”
那肉脯是幹貨,又放不壞,史家蘇家不過幾步遠,用得着他跑這麼遠來藥鋪送一趟。史曦斂下神色,也沒拆穿。
石無忌聞言态度更惡劣了幾分,抱着雙臂一副無賴模樣:“原來你就是那蘇家三郎,傳聞中清風霁月的玉面公子,看起來也不過如此嘛!聽聞史妹妹要與你退婚,看來也是看不上你。”
轉而又看向史曦:“史妹妹,他如今不過一介白身,即便高中進士當了官,想要出人頭地也不知還要幾年,宦海沉浮熬死讀書人,這小子看起來不像是會大富大貴的,你跟着他實在是受委屈!”
蘇轍看向對面一臉倨傲的石無忌,嘴角微勾:“公子錯了,你若了解曦娘,便不會拿我同自己比較,史家萬貫家财,曦娘自己也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她不必依附在任何人身後,她任何時候都不會讓自己受委屈。”
原本遊離在二人對話之外的史曦倏然擡頭,訝異地看着立在一旁的青年人,蘇轍注意到她的視線,笑着與她對視:“怎麼?我說的可有錯?”
那笑容裡帶着十成自信,這自信來自于二人數十年如一日的相處。
當然沒說錯,她是一個擁有現代靈魂的成年人,上輩子把“獨立”二字刻在骨子裡,自然不會委屈自己。她隻是驚訝于,蘇轍這小子啥時候也有了這般思想,還是說人家一直有,她出于傲慢小看古人的智慧了?
“好了!你們兩個能不能讓讓,堵在門口,永安堂生意還做不做了?”
越想越煩,史曦推開一旁的蘇轍,拉着剛剛從農戶手中買來的小姑娘進去。
留在站在原地的石無忌一臉不服:“小爺我這輩子沒看上過什麼人,史家妹妹是我喜歡的第一個姑娘,你最好先認輸。”
要不是看這蘇三郎一副讀書人的氣質,他早該約着跟人打一架。
蘇轍涼涼地看了他一眼:“曦娘不是一個物件,輪不到你我争來搶去替她做決定。”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怎麼就把她當物件了!”眼瞅着蘇轍腳步未停地離開,石小公子氣急敗壞地踹了一腳旁邊的石墩子,破口罵道:“最讨厭你們這些文人說話雲裡霧裡!是不是看不起小爺!”
後院。
楊聽蓮找了一套自己舊時的衣裳,把女孩自己那套髒污不堪的麻衣換下,忍不住心酸:“這都是我以前最小的一套衣服了,怎穿在你身上還是如此空蕩蕩,小姑娘,你幾歲了?家裡可還有什麼姐妹?”
那女孩摸着身上光滑的布料,低聲道:“我叫吳雙,今年十一了,姐姐去年嫁了人,家裡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
史曦恰巧這時端着銅盆進來,見狀摸了摸吳雙的頭:“這名字倒好聽,以後我們喚你雙娘可好?”
吳雙微微點頭,看着有些怯懦。
“别害怕,以後就跟着我,你就把我當做你姐姐,若是願意學醫,我也可以教你醫術。”
“好啊你,這就給自己找到小幫手了!”
楊聽蓮打趣史曦,卻見原本怯生生的吳雙突然雙眼放光:“我願意!”
見二人頓住,她再次語氣急切地重複道:“我願意跟姐姐學醫!”
史曦笑了,拉過她的手:“好,那我從此就有小幫手了,我們到時候遊曆大宋,成為遠近聞名的女醫使。”
見一大一小擱旁邊傻笑,楊聽蓮先是心頭一暖,繼而忍不住歎氣:“也不知這樣人心惶惶的日子何時是個頭,今日你能買下雙娘,明日後日若還有當街賣女的,你總不能都花錢救下來。”
好在關于“侬智高寇蜀”的傳言終于迎來了結果。
臘月初,朝廷命禮部侍郎張方平出知益州,蜀地來了這麼大的官,可見對這個傳言有多重視。這位張益州位列翰林學士,曾經可是官家身邊的重臣,雖受好友牽連貶官,但不代表人家沒本事。
在朝廷的催促下,張方平星夜馳奔火速赴任,在路上就把南诏與蜀中之間的地形民風研究了個透。
那南诏與蜀地隔着兩千裡,中間崇山峻嶺地形險要,且大大小小分布有幾十個外族部落,這些部落民風彪悍,互相之間牽扯複雜,與南诏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侬智高是有通天的才能不成,能在兵敗後統一這片區域,再殺到蜀中來?
又點燈熬蠟地與幕僚讨論了一晚上,待拂曉時分,天上泛起魚肚白,張方平把整理出來的一沓證明材料連同奏折呈報給了朝廷,随後叫來下屬吩咐道:“此乃謠言!妄言者斬!”
沿路的駐軍被張大人挨個勸了回去,沒日沒夜砌牆的勞工也領了錢家去,原本跟沒頭蒼蠅一樣亂竄的老百姓們傻眼了:到底打不打啊!怎麼又不打了!
任何時代,戰争對百姓的傷害都是毀滅性的,百姓對戰争的陰影和恐懼也是一個生在和平年代的人無法理解的。史曦最近對這點深有體會,也理解想要把這個謠言破除有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