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人走了，蘇雁回深呼一口氣，細想方才與史曦的對話，這才後知後覺察覺到羞意，一張臉漲的通紅。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蘇轍一襲青袍，頭上束着木簪，玉面郎君就這麼足下生風地趕至，見隻有姐姐一人在發呆，語氣難掩失落：“這便走了嗎？我該早點完成父親布置的功課的。”

蘇雁回回過神，笑着搖頭：“三郎，來日方長，這般冒失可不像你。”

卻說楊平疾這邊，晚間伺候父親洗漱，二話不說撲通一下便跪在了榻前，把本準備就寝的楊神醫吓了個半死，待聽明白緣由，又是喜又是氣，抽出拐杖便要打人：“你這混賬小子，你是不是對人家早就有了這等心思，你早說啊，這兩年但凡我給你說親你就刨蹄子拒絕，我還以為你有什麼隐疾，我和你娘你妹妹全都能言善辯，怎的全家就生了你一個鋸嘴葫蘆！”

楊平疾略感委屈：“我先前一直自認配不上蘇姑娘。”

“無論配得上配不上，說出來不丢人！”楊神醫中氣十足地朝他吼道。

罵歸罵，第二日一早，老爺子便神采奕奕地拎着禮帶着媒人和兒子上蘇家提親了。蘇洵夫妻先是一愣，待問過女兒意願，再看楊平疾便隻剩下滿意。

楊平疾都被這一驚喜砸懵了，直到成親那日，賓客齊聚，鞭炮齊響，自己穿着大紅喜袍與對面的蘇雁回行拜堂禮，都有一種跌入夢中不切實際之感。

史曦簡直沒眼看，但還是不忘把自家師兄威脅了一番：“師兄，我現在還喚你師兄，是因着幼年時你待我如同親妹，但八娘對我來說也如同親姐姐，你若辜負她，我定不會顧忌師父的面子，我有多記仇你知道的。”

本被捉去敬酒的楊平疾腳步一頓，停下看向一臉嚴肅的小師妹，正色道：“曦娘，我向你保證，定竭盡全力珍視八娘，若有一日違背誓言，你就把鋪子裡最毒的斷腸草給我下飯裡。”

史曦：......倒也不必如此。

得了這句保證，史曦再出去吃席便輕快許多，其實她對自家師兄的人品還是很信任的，但這世間最易變的便是感情，前世裡她見了那麼多相看兩厭的夫妻，更能認識到感情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朝代有多廉價。

理科生情緒上頭也是很要命的，後果就是史曦在回程的路上開始低落，比程夫人這個做娘的看起來還不舍。

“你說這個世道，憑什麼男子就可以三妻四妾處處留情，女子便不能左擁右抱？負心漢們最後還要标榜一句自己多情風流！”

蘇轍皺眉道：“也不是所有男兒都盼着三妻四妾的。”

正巧這時蘇轼看了過來，史曦記起他日後還有個美妾叫朝雲，雖說那是王弗死後的事情了，但她又不認識什麼朝雲，她認識的是青神縣王弗，她最護犢子了。

連帶着看蘇轍也不順眼：“我又沒說你，你反駁什麼。”

這股子傷心最後還是被李珺截斷了，隻因第二日吃飯時史曦還是一副蔫蔫的樣子，李珺瞪了她一眼，看傻子一般說道：“你雁回姐姐嫁的是你師父家，你每日在永安堂學醫就能見到，我真不知道你在低落個什麼勁兒，你程姨母見女兒怕是都沒你方便！”

史曦：...？對哦！

于是史曦開始像做賊一樣每日到楊家觀察，見師兄和八娘真的琴瑟和鳴，師父也對這個兒媳倍加關照，這才将一顆心放回肚子裡。

這般就好，噩夢未成真，八娘避開了夢中遭遇，程夫人也不會因女兒過世抑郁成疾，沒有什麼比這更好了！

蘇家嫁女，楊家娶妻。熱鬧完轉眼就是新年，流水的知縣官吏，鐵打的百姓小民。

至和元年，三月三上巳節，暖風撲面，蕪菁花開。眉山縣老老少少秉持着傳統習慣，在這一日到河邊洗濯去垢，以期望去除不詳。未曾去河邊的人家，也要将春日裡正新鮮的花采來擺在廊下，祈福之道，主打一個誠心。

史家府宅裡一大早便開始忙碌，史夫人李珺指揮着下人将一早采來的花按顔色插好，見丈夫還坐在一旁喝早茶，一個巴掌便拍在了史望春肩上：“還喝呢！賓客都來了，你個做男主人的不去招呼，全指望我？”

史望春嘿嘿一笑，悻悻地放下茶盞，在夫人威嚴的目光下連忙往前院趕去。

今日是個大晴天，清晨的日光越過小院圍牆，又穿透紗窗，落在妝台上。

銅鏡裡，少女眼波微動，似乎聽到了外面的聲音，催促着婢女加快了手中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