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閣裡點了燈,是昏暗的暖黃色,輻射範圍小,無法讓視線放得很遠,所以吳臣站在燈下,覺得書架延伸過去的那片黑暗裡像是什麼都沒有,又像是什麼都有。
五層的閣樓,吳臣耐心地一層層找上去,一排排書架看過去。
他并沒有刻意放輕腳步,如果閣内原本有人,必然已經發現他了。
那人會在哪裡觀察他?
當然是在身後。
吳臣走到第五層的時候,感覺到身後有一雙眼睛盯着,不是他聽到了什麼動靜或看到了什麼人影,而是一種直覺。
在這種情景下,直覺仿佛尤為可信。
吳臣轉過身,朝那一排書架的盡頭慢慢走過去。
“出來吧,”吳臣道,“我已經看見你了。”
他停下來,等着那人自己從黑暗中走出來。
吳臣很清楚,那人如果要躲,他傻乎乎地跑過去追是追不上的,還得在這擁擠的藏書閣内上演一通貓抓老鼠,實在沒有意義,所以不如先裝個犢子詐一詐。
不過那裡要是沒人的話,他相當于是在跟空氣裝逼,所幸這裡沒有其他人,無所謂了。
他的聲音在半空中猶如浮塵般落下,靜悄悄的沒有引起任何動靜。
吳臣一隻手擱在身旁的書架上,指尖順着書脊上的燙金書名撫下來,再度開口:“你演技挺好啊,耍得我團團轉。”
“都這個時候了,還躲什麼呢?”
仍舊沒有動靜,吳臣心中冷笑,進一步挑明:“藏書閣裡的東西,不好找吧?我既然已經站在這裡了,你就算不出來,難不成還能在不争山繼續待下去嗎?”
終于,黑暗裡傳來極細微的腳底摩擦地面的聲音,暗示那人不再企圖遮掩。
吳臣屏住呼吸,書架後走出來一個人。
陰影斂藏起了眉目,吳臣眯起眼睛也看不清,心頭卻是重重一跳。
秦少珩很高,縱然他不願意承認,但确實比起他來還要再高上半個頭,而眼前這個人影太矮了,不必看臉就知道絕不可能是秦少珩。
吳臣過于驚訝,脫口說了一個“你”字,才反應過來,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不能問“你是誰”,他剛才一通飙戲,分明是表示知道對方是誰,現在再問就穿幫了。
可這他媽的不是秦少珩又會是誰啊?!
這種時候出現在這裡,他無疑是為了金丹而來,不争山上除了秦少珩之外,居然還有另一個人想得到金丹?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吳臣的心思轉得極快,臉上的震驚一閃即逝,可還是被對方看出了端倪。
那人轉頭就跑!
吳臣低聲罵了一句,追了上去。
藏書閣裡擺滿了書架,彎彎繞繞的很适合打圈,追個人大概得花八輩子。
更何況吳臣不僅早就把體力耗得差不多了,還帶了傷。
是誰呢?除了秦少珩之外,誰還會對他剛才那番話有反應?
“師兄!”吳臣大聲喊道,實在跑不動了,停下來扶着書架喘氣。
這一定是個熟人,這觀裡上上下下也沒多少人,排除了老頭都是師兄,他特地省略了序号,死馬當活馬醫地瞎喊了一聲。
沒想到前面那人真的站住了,緩緩轉過身來。
他這次正好站在燈光下,沒有陰影遮擋,一張臉清清楚楚地展現在吳臣面前,帶着少年人獨有的稚氣和天真。
吳臣的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半天才找回聲音,很輕地說:“六師兄。”
梁陸沖他微微笑了一下,道:“你好啊,七師弟。”
怎麼會是你?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吳臣有很多問題。
大概是他此刻的表情太過明顯了,連一向不太懂察言觀色的梁陸都看懂了他的意思。
“呀,原來你不知道是我嗎?”梁陸歪了歪頭,大眼睛裡透出苦惱的神色。
吳臣仍舊難以置信,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你是來找金丹的?”
梁陸很坦然地點點頭:“我現在說不是,你也不可能相信了吧?七師弟,你真的太會騙人了,我早該料到,不該聽你胡說就站出來。”
吳臣其實并沒有騙他,隻不過以為躲在暗處的是秦少珩,才說了那番話,誤打誤撞的卻将他引了出來,現下當然是不可能将實情告訴他了。
眼見梁陸神态語氣與平時的純真模樣毫無分别,嘴裡說的話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吳臣幾乎覺得有些分裂,問他:“你為什麼要來偷金丹,是有人叫你這麼做的嗎?”
梁陸搖搖頭,隻回答了第二個問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