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院子中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謝峰清了清嗓子,道:“你那個辦學校的事兒可有着落?”
“有一點頭緒了。”陳舒青笑着回答他,“幸好你提醒了我,我問了一下念盛叔。感覺困難不小,但是也有不少收獲。”
因為這件事陳舒青還沒有和父母說,所以現在有人提起,她倒來了興緻:“我打算明後天去周圍的村落轉轉。”
“你就這麼喜歡教小孩子?”謝峰終于問出了心底的問題。
“啊?”陳舒青一怔。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自從她穿越到這個世界。除了處理和全家的關系之外,就一直想着能夠做一點什麼嗎。前世她是一名教師,此時看到西燕這樣的狀況,自然地想要做什麼。
她當然不能把這個答案告訴謝峰,斟酌了一下,然後道:“我喜歡聽話的小孩子,喜歡讀書的小孩子。”
看着謝峰的表情,她笑了出來。她說的是真話,哪個老師不喜歡聽話的學生呢?
謝峰終于明白了自己這幾日的怪異感覺是什麼了,原來陳舒青真的是把他們都當成了王啟凡一樣的孩子。想到這裡,他有點生氣,自己比她還大好幾歲呢,怎麼在她眼中就成了孩童一般。可是看到她明亮的目光,那股火氣忽然消失了。
“難道你把自己的堂兄都當作小孩子嗎?”他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卻不料這句話正好觸及了陳舒青的心事。她臉上的笑容漸漸隐去,盡管知道在謝峰面前不應該有大多表露,她還是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謝峰從前見她總是一幅智珠在握的表情,難得有如此茫然的神色,謝峰大感好奇,道:“怎麼了?”他腦海中立刻暢想出許多情節,或許陳舒青曾經和這個堂兄發生過矛盾?沒錯,看那日他們在院子裡的對話就有點不尋常。
陳舒青微微搖頭,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叙述,難道告訴謝峰,現在她在思考如果面對一個殺人犯嗎?而且這個殺人犯的罪行也許永遠不會被别人知曉了。
隻有她。
她有點想起身離開。然而謝峰的神色那樣認真,如果她這樣貿然走掉,隻怕反而讓他更加懷疑。
陳舒青隻好再次歎了一口氣,慢慢道:“我堂兄曾經做過很多頑劣的事情,如今看他漸漸改好了,我自然欣慰。但是,那些曾經造成的傷害,卻無法彌補了。我父親極想要留他在書院裡,我知道,隻要我反對,那麼堂兄就會被送走。”
她沒有繼續往下說。
但話中的意思很明顯,她不知道,或者說,她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反對這件事。
謝峰沉默了一會兒。
他們原本是坐在那株大柏樹下享用醪糟的。此刻陽光正好,柏樹的影子落在擺着茶碗的方桌上,而謝峰的影子也落在了上面,筆挺的,一動不動。
這種家事,很多時候外人難分曲直。她問謝峰,也不過是多一個人煩憂而已。
陳舒青拿起茶碗,道:“你不用為難,我可能隻是想對人說說而已。這件事,最終還是要我自己做決斷。”她飲了一口有些發涼的茶水,準備站起身離開。
便在這時候,謝峰說話了:“我想,他一定做過很不好的事情。”
陳舒青端着茶碗,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句話。
好在謝峰本來也不是要她回應,繼續道:“你想要原諒他,卻又覺得他不曾受到應有的懲罰。那麼,如果讓他回到北盧的書院,是不是你就可以解恨了?”
這……
她搖搖頭,道:“我不能替代别人。”
如果是旁人這麼說,謝峰可能會因為如此含糊的話語拂袖而去。但是,正如他方才所說的,在他看來,陳舒青一向待人寬和,陳書學會讓她這麼猶豫,本身就說明陳書學的問題不是小事。那陳舒青口中的“别人”,恐怕也大有隐情,所以她才不能直白地叙述。
而且,聽陳舒青的話語,恐怕這個人此時不再秀水,因此無法對陳書學這事做出回應。
他想了想,道:“那麼陳書學知道自己造成了什麼樣的傷害嗎?”
陳舒青一愣,她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思考過。她顧慮的更多的是陳書學的年紀,和他被家庭教育耽誤的性格。那麼如果陳書學并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她是否應該先讓對方知曉自己的錯誤。
但是她也不能走到陳書學面前,對他說,以前的陳舒青早就離開了人世,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另一個人。
謝峰笑了,道:“那你就先讓他知道自己錯在哪裡。然後看他會怎麼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