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少昂從未用過慎重謹嚴語氣跟她說過話。
聞玳玳也斂起笑意,緻寒的冷意開始在四肢百骸裡湧動:“為何?”
“你救過我于危難中,又喚我一聲哥,而我,也算是陪伴你長大,從名義上而言,我堪稱你半個親兄長也不為過。呆呆,我以半個兄長的身份問問你,你曾多次坦誠揚言心悅自己的師父,當時的師父,是誤認同為女子的嘉福公主,如今真正的師父的身份已昭然若揭,那麼你還心悅身為男子的師父嗎?”
不提這茬,聞玳玳真差點忘了。
她該如何跟他解釋,當時是為了脫身,想氣死頻頻對尉遲長雲不得手的關聽肆。
然。聞玳玳的答案似乎并不重要。
謝少昂沒有等,而是握着聞玳玳的手,像是冒着什麼風險告訴她:“臨淵先皇與先後便是師徒關系。”
尉遲長雲的雙親。
雖然明知沒抱有那種心思過,恨他還來不及,但她的指甲下意識一緊,毫無知覺的嵌進謝少昂肉裡。
謝少昂秀眉微蹙,但也不在意,任由她情緒擴大着,發洩着。
“當年宮中的相師層反對過先皇迎娶先後,說先後若是登上後位,其八字克國運,克民生。先皇不聽勸解,執意要娶。相師就帶弟子,四處遊說官員跟當地權貴,聯合起來在宮城外跪求。之所以選擇宮城外,就是想把動靜鬧大,讓心中惶恐的百姓也加入其中,借此逼先皇。你看主上脾氣,就應該知道先皇是個但凡認準了一件事兒,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人。”說到這兒,語氣忍不住漸緩:“說起來,你雖然不是尉遲血脈,但長久跟着主上,脾氣耳濡目染的,倒像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同樣的脾氣,她是該覺的感激涕零嗎?
從未了解過尉遲長雲故去雙親的聞玳玳,此刻聽了,耳朵不知為何一直嗡嗡作響,雜亂中卻又對自己嗓音分辨的格外清晰:“少昂哥哥的意思是,先皇先後在一起,正應驗了相師所說的話,所以,臨淵複國後,整個皇都都不會歡迎我再踏足?哪怕與皇族再無瓜葛,過尋常百姓的生活也不可以?”
謝少昂動了動唇,答案化為鼓勵的目光,他握緊了她的手,試圖讓她放松些:“所以,我才來問問你往後的打算。”
往後?
聞玳玳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往後。
她現在滿腦子都被無比失望充斥着。
尉遲長雲在騙她!
謝少昂都能想明白的事,尉遲長雲豈會不明白。
聞玳玳不知自己為何會失落。
她明明壓根兒瞧不上皇都。
她明明對尉遲長雲畫的大餅嗤之以鼻,深惡痛絕。
她明明決定了待一切過去,要帶二老遊覽十方世界的。
她不是對尉遲長雲恨之入骨嗎?
怎會對他生出了寄希?
無論前世的兇手到底是誰,他終歸是抛棄了她,抛棄了整個鬼膺村,她怎能無恥的對他再生倚靠。
對了,定是最近與他同吃同睡同住,又被他潛移默化的洗淨了腦子。
她要清醒。
她絕對不能讓他再毀一次。
口氣硬下來:“以後得事,以後再說吧,走一步看一步。”
交疊的手,沒來由的越握越緊。
謝少昂問出憋了好久的話:“呆呆,你可願意跟我走?”
聞玳玳一時沒理解謝少昂的話所謂何意:“少昂哥哥是讓我跟你去哪兒?”
“紫殇。”
嗡!
“南田山,紫殇國。”
那是紫殇沒有侵入南方世界臨淵國的原屬地。
好半天理解不了,聞玳玳反反複複打量了謝少昂好幾遍,很是難以置信道:“少昂哥哥,你…….投敵了?”
“此事話長,不過說來可笑,縱使這樣境況,我仍希望你能信哥哥,無論何種情況,都不會傷害你。”
龍池衛統領謝少昂,尉遲長雲最為信賴,留在身邊最長的親信,居然投敵了?
雖然鬧不清其中緣由,但絕對不可能是虐待苛責下屬,亦或者錢沒給夠。
聞玳玳之所以肯定,是因尉遲長雲雖虛僞,但他太分得清利用時應付出什麼,讓人心甘情願,甚至豁上命被驅使。
按理有人背判了尉遲長雲,還是尉遲長雲親信,她理應開心才是。選擇跟謝少昂走,順而給二老、鬼膺村尋個庇護,然後跟紫殇來個裡應外合,把尉遲長雲,尉遲萬月都弄死,來個甯可殺錯也不留餘的斬草除根。
但沒骨氣的,她居然升騰起替尉遲長雲不愉的情緒。
交疊的手,一寸寸往回收。
謝少昂失落,又擔心驚吓到她:“你害怕了?”
聞玳玳說不上心情有多複雜的搖頭:“少昂哥哥,我并非害怕,也相信你不會傷害我,而是我……暫時不想離開他,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殺主上?”
聞玳玳:“.……。”
手被死死拖住。
嚴肅的口吻像是送下來:“呆呆,你對主上的喜歡果真是假的。”
毫無疑問,這次聞玳玳是被吓到了。
吓到呼吸不順。
要知道此事唯有蒼羽知道,而他本身自負,壓根兒也不信,一直認為那是她保護尉遲長雲,且自救的法子。
謝少昂怎麼分辨真假,又是怎麼從蒼羽口中套出來的。
難不成她以蠱蟲與蒼羽達成不得反悔口頭盟約,又承諾找到國庫位置圖,聯合殺掉尉遲長雲的事,被謝少昂知道個徹底?
前世仇人到底是誰,她越查越模糊,無法确定到底是尉遲長雲,還是尉遲萬月。她一直在靜觀其變,等待抓住前世的屠戮軌迹的端倪。
與蒼羽合作的事,暫且擱置。
謝少昂提起這個,是打算做什麼?
總不會打算用她與蒼羽的交易,來威脅什麼吧!
但一無所有的她,又有什麼可威脅的呢?
似乎是聽到門外邊有動靜,謝少昂終于松開了手,知她現在滿腹疑慮,也不急于當下就讓她做出決定。
溫聲安撫:“呆呆若是想好了,就來找我。我會如實告知自己的身份。”
聞玳玳:“你就不怕我向他告發你?”
謝少昂還是像往常那樣純良的笑着,隻是不經意間露出瞳孔中帶着鋒芒的沉色,自信又堅定的:“呆呆,你不會。因為你我是同一種人。”
什麼叫同一種人?
沒等聞玳玳再說什麼。
謝少昂已經起身,端着盆準備往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