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她混亂了。
謝少昂見師徒二人相約着誰也不說話,就不尴不尬的站着,左顧右盼,想起師徒倆晨曦的不歡而散,試着從中緩和:“呆呆,主上讓嘉福公主盡快嫁到赤水國,一則是不想讓有情人成日受離别之苦,牽腸挂肚。二則,呆呆也知道,臨淵複國決戰在即,特别是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若赤水國君繼續摻和到紫殇國混亂的朝局中去,糟了不測,嘉福公主豈不是要怨主上一輩子。将公主送走,其實也是在保護公主的安全。你也就不必太過挂懷。”
不知怎的,聞玳玳聽着聽着就輕輕的笑了,笑聲中帶着自嘲,還有寂寥,話裡有話的沖着尉遲長雲滿是豔羨:“太子對親妹妹的好,若小女也有太子這樣的哥哥,該是多少世才修來的福分。”
尉遲長雲眼皮子一顫,不動聲色的将本垂于地面的目光移向窗外,修長的手指在袖袍中逐減攥成拳。
謝少昂沒聽明白聞玳玳的陰陽怪調,見主上除了遞塊帕子又不作聲了。
身份原因,又擔着誰也肩負不起的責任,尉遲長雲骨子裡帶的清傲,緻使他是絕對不可能輕易主動低這個頭的。
沒意識到自己說錯什麼的繼續給主上找補:“呆呆畢竟是嘉福公主的唯一的愛徒,若是呆呆誠心追随主上,主上也會對呆呆好的,定不差于嘉福公主。”
“少昂哥哥的意思是,讓小女做個赝品嗎?”聞玳玳突然帶刺的揚聲,完全沒有平日聽之任之的乖順模樣。
謝少昂:“……。”
“小女就是一介村婦,可當不起太子對公主般的厚愛。”
謝少昂:“……。”
喉結抖動,尉遲長雲終于還是看向了她:“萬月,都與你說了什麼?”
“師父說……。”聞玳玳咬牙切實,真恨不得立刻馬上撕了他虛僞作嘔的面具。奈何,該死的時機不對。
時機不對啊!
演?
跟她演,是吧!
她倒是要看看他想演到什麼時候,他不相認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尉遲長雲,那咱們就飙一飙,看看,到底是誰入戲更深,看看是誰能掉進萬劫不複的深坑之中。
她要等在暗處,清清楚楚、徹徹底底的看到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醜惡嘴臉。
然後,笑着看他去死!
一下子,怒火中燒的氣巧妙利用梨花帶雨,給轉圜出來。
整張臉埋在尉遲長雲方才遞過來的帕子中,聲色幾盡哽咽:“師父說,讓小女好好聽太子的話,并囑咐了幾句太子的喜好。而且,小女向師父傾訴了心意……。”
謝少昂:“……”
屏聲斂息,瞧了眼臉色已經沒法看的尉遲長雲,謹小慎微的問:“嘉福公主……拒絕了?”
聞玳玳埋在帕子裡,哭的柔弱無助,哭的顫抖力竭,聽到謝少昂傷心事重提,更是略略站不住,虛虛失去重心的坐在了身後木凳上。
尉遲長雲對聞玳玳的信任向來是個謎的,答案不言而喻,謝少昂無需追根究底。
在聞玳玳這看來,原以為,尉遲長雲會繼續盤問幾句。然後卸掉她可能知道真相的提防心,反正尉遲萬月已走,兩人合得來戲也不用做了。
誰知。
一個措手不及!
她半個身子被攏進帶着山川冰雪香氣的懷中。
師徒二人皆是一僵。
聞玳玳:他演給空氣看?
尉遲長雲:對自己斷了念想的事,他應該欣慰,應該松口氣,幹嘛又去招惹徒弟本就不甘的心?
熱乎乎,嬌軟的臉蛋隔着随時要跟敵軍幹仗厚實的習武勁裝上,她無法反抗埋在緊繃的腰身中。
耳朵懵懵,聽着流暢曲線下血液靜靜流淌。
他的手臂很有力,良久,溫涼的掌心落在她後背之上,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好像是在安撫。
聞玳玳:“……?”
不問了?
就……這麼算了?
先前的尉遲長雲可從來不與自己這樣相處,平日自己若是哭了,傷心了,不但不安撫,還會殘忍的給她剖析利弊,一遍又一遍的把弱點無限放大。
莫非扮演局外人,演上了瘾,沒來得及從裡面出來?
正要琢麼怎麼繼續陪他往下演。
一句話非常合心意的重重砸過來。
“要不要見見父親,母親?”
霍地!
“真的?現在?”
聞玳玳從差點窒息的曲線流暢紋理中擡起頭,眼睛明的,仿佛可以照亮尉遲長雲内心中所有灰暗角落。
謝少昂這次可是聽懂了語鋒中的含義,大驚失色,奉勸尉遲長雲三思:“主上。”
尉遲長雲沒忍住,摸了把從小到大就沒利落過得頭發:“是,現在動身。”
謝少昂急眼,沒了往日閑淡,語速極快:“主上,論行軍速度,最快也要十三日才能到達紫殇邊境,況且蒼羽大軍還在中途等着,交起手,又要耽擱時日……。”
尉遲長雲打斷:“孤帶聞姑娘抄小路往回趕,用不了七日。”
七日。
這是想跑死誰。
謝少昂跪了下去央求:“主上,營中不可一日無主。”
“不是有關聽肆?傳令下去,由他代孤跟蒼羽對陣。”
謝少昂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軍中既有骁儒太子坐鎮,屬下勢必要寸步不離的跟着主上,護主上周全。”
“不必,龍池衛還需要……。”
頭一次,謝少昂忤逆了尉遲長雲,打斷尉遲長雲所言:“主上,龍池衛有蘇白,蘇統領,屬下……。”
“少昂!你敢……”
第二次忤逆。
“主上在哪兒,屬下就在哪兒,護佑主上,是屬下之責,更是龍池衛之責。”
“孤說不用,就不用!”
然後拽起聽傻的聞玳玳:“收拾東西去。”
自記憶中,謝少昂從未沒有分寸,不知死活過。君臣之間的氛圍不對勁,但話語中,又察覺不出什麼特别來。
盯着自己手被尉遲長雲緊握的聞玳玳:“太子,就您與小女兩人回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