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沒有道理,玲珑樓從頭到尾和自己接觸的樓主是胡朗。在見面的時候,冷時還特意找了借口,拿着他的水晶獬豸把玩一番,為的就是确認他是玲珑樓的真正的樓主,怎麼就變成了柳聞莺呢?冷時一下感到腦子裡好像被人倒了一壺蜂糖,又黏又懵,但是隐隐約約又能窺到其中的眉目。
“口說無憑,你怎麼證明你是真正的樓主?”莊蘭開口問道,她臉上的表情顯然也非常驚訝,縱使她也是二十四橋之一,仿佛第一次聽說小莺的真實身份。
柳聞莺不慌不忙地解下腰間的水晶獬豸,放到桌子的中央:“你們可以随意查看,這是玲珑樓主的信物。”
晶體透亮通明,确實是貨真價實的水晶獬豸無疑。這樣來看,幾乎初見的種種謎團都能得到解答——為何胡朗在見面時,沒有将小莺趕出去,傳話讓小莺來,小莺在二人談話的時候反複有斟酒的行為。胡朗靠着看她斟酒的動作,以此來判斷下一步的進行,這個胡朗真是人才,信不過冷時,還找了一個柳聞莺。
冷時想到這裡,扶着額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為自己的疏忽而感慨。莊蘭不明所以地問她:“雲歸,你怎麼歎氣?”
“長歎息以掩涕兮 ,哀民生之多艱。”冷時艱難地從自己難得的文化沙漠裡擠出一句楚辭,“現在我應該尊稱你一聲樓主,但是我更想知道雙鐘是誰?”
“你們其實已經見過。”柳聞莺把獬豸收回腰間的荷包裡,“太史鐘,為什麼叫太史鐘呢?”
在一片安靜中,還是莊卿開口:“太史是官職,記載曆史書寫。鐘是他的姓氏,而他的家族世世代代任職太史,因此不會有特殊的名字,每一任都是太史鐘。”
“這裡的‘雙鐘’指的就是太史鐘的後代,也就是現任太史鐘。”柳聞莺不動聲色地拿出一顆珠子,“這是華鲸走之前交給我的,你們可以清楚看到上面有劃痕。”
“和你當時給我的那顆一模一樣。”冷時終于回過味來,“華鲸和她的兄長鏡空就是現任太史鐘吧?”
履聲如渡薄冰過,催粥華鲸吼夜闌。華鲸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意思是鐘魚。這也是為什麼鏡空的禅房後面有二十一棵樹,房間裡存放大量史書相關的簡牍。以及那裡有二十一把修史用的小刀,可是數字是二十一,并不是二十四,如果真的是太史鐘的後人,應該是二十四棵樹。而鏡空身上常常有的那股不同尋常的世家違和感終于得到了解答,一個常年浸泡在史書裡的人,半路出家做和尚,多少有點強人所難。
“這和二十四對不上,為什麼鏡空的房間後面是二十一棵柏樹?”冷時敲了敲茶杯的一側,發出沉悶的聲音。
“确實是為了紀念二十四個人。”柳聞莺似乎完全不意外,“但是這裡有三個人後來逃出來,隻是假死的狀态。其中一位就是你所熟知的十七先生,另外兩位就是華鲸和鏡空那一脈。”
一時間,大家的目光都試探性看向冷時——她本人對于這個事情頗感訝異,睜大了眼睛:“你是說他是太史鐘那個家族的人?”
“是的。很遺憾的是,我們現在都不知道十七先生具體名字,華鲸也不知道,但是某種程度來說他确實保護了你。”柳聞莺坐直身子,直視着冷時,“鏡空的真名叫鐘磬,他身邊的靈虛子是他的心腹,也是他家的人。”
“鏡空這個名字和鐘磬一點搭不上邊,我們如何信服?”白鶴始終保持一種冷靜的旁觀态度,“我很難知道你們玲珑樓真正的目的。”
“我們的目的就是複仇。”柳聞莺說到這裡笑了起來,“曆史真相大白,就是對我們所有人最好的複仇。民可載舟,亦可覆舟,不需要我親自動手,他們自己也會明白該做什麼。”
“至于鏡空這個名字——”她換上惋惜的語氣,輕蔑地看着紙條,“鐘磬小時候很喜歡對着一面鏡子自言自語,說是能從鏡中看到一些不同尋常的事物,這些事物最後都會消散,不如早早歸附佛門。”
“看來他是虛無主義。”莊蘭開口道,“所以你才不信任他,虛無主義的曆史書寫者很難把控。”
“确實是如此,所以同樣信奉虛無的華鲸做出背叛玲珑樓的事情,我也毫不意外。”柳聞莺把紙條又一次展平,“現在來看,華鲸想要急流勇退,我也無法保護她。”
“關于白鶴說的目的,我想找出我姐姐柳琅的兇手,一不小心就查到了風雩閣,這可怨不得我了。現在江左大廈将傾,看看風雩閣能有幾分真本事吧。”
在每個人都心懷鬼胎的時候,莊卿仿佛身處局外之人:“白鶴,你那邊能想辦法提供一份江左最新的軍用地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