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曉收回心思,一目十行把那本寫異種入侵的書浏覽一遍,放回去,挑選下一本時,響起了敲門聲。
注射的時間還沒到,這時候會來的隻有江教授。
遲曉開了門,教授歡快的聲音同時響起。
“我來查房了。”他揮揮手裡的便攜體檢槍。記錄數據本來應該是助手做的事,但遲曉沒見過任何助手,這個實驗似乎是教授一個人在完成。
他拿來拖鞋,教授換鞋時看到了他的腳。
“這地毯真的很舒服,是不是?”
遲曉也看着自己半陷在地毯絨毛裡的粉白腳趾,有些不好意思。“這裡待遇太好了。我不像實驗志願者,倒像是來享受的。”
“等試驗完成,你的待遇會更好。”江教授擠擠眼。
遲曉想了想,道:“您是指酬勞嗎?”
實驗志願者在實驗結束時或多或少都有酬勞,但是...
“我做志願者是為抵罪的,也能有酬勞嗎?”遲曉有些驚訝。
江教授幅度很大地點頭。
遲曉很高興。算是意外之喜。
這個實驗的委托人很豪氣,給志願者的酬勞應該也不會少,那麼他就能帶一些物資回荒星了。他盤算着要帶些什麼。
兩人在柔軟的沙發上坐下,江教授打開體檢槍,邊問:“怎麼樣了,這幾天有沒有好點?”
遲曉老實回答:“沒有再嘔吐,但還是會頭疼,以前的事回憶得越多就越疼。”
“神經突觸在重建連接,這是正常的,你需要多回憶。”江教授調好儀器。“來,伸手。”
遲曉指尖一痛,不一會,報告出來了。
江教授對着報告皺了皺眉頭。但很快又恢複輕松的狀态。
“指标還可以,我開點神經松弛劑給你吧,對頭疼很有用。”他掏出兜裡一個棕色小瓶晃了晃,笑得像分享秘密的小孩似的。“還記得這個嗎?”
遲曉也笑。“當然了。”
江教授因為工作強度太大,常年要吃神經松弛劑,他們這些研究員都知道。
教授收好儀器,站起身。
遲曉送他到門口,他突然想到什麼回頭說:“對了,明天我會回中央星系一趟,你需要帶點什麼嗎?”
“不用了,這裡什麼都有了。”
“那這幾天你好好休息,我回來再進行下一步實驗。”
關上門的時候,遲曉聽到教授的通訊器發出視訊通話的請求聲。
遲曉回到書架前,正要再找一本故事書,他突然想起來,讓教授帶幾台裝了圖書館閱讀器的光腦多好,孩子們就可以随意讀書了。
教授應該還沒走遠。遲曉打開門,顧不得穿鞋,追進走廊。
光着的腳指一下子縮起來。
這地闆有金屬的冷硬感。狹長的走廊整體都像金屬制成。沒有窗戶,牆壁透出冷白的光。
他從一個溫馨的房間出來,一腳踏入寒冰的隧道,進入另一個世界。
此前他離開房間都是坐全封閉的醫療擺渡車,完全看不見外面,竟不知房間外是這個模樣。
就,十分的違和。
疑惑像野草從土裡冒頭。遲曉頓住腳步,看着左右一模一樣空蕩蕩的走廊,不知該往哪邊走。
“我知道,但是不能再快了。”教授的聲音從左邊走廊盡頭傳來。
遲曉追了過去。出于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他動作很輕,沒有發出多餘的聲響。
在轉彎之前他放慢腳步。說話聲清晰得像貼着耳朵。
“和預想不同,他的身體太虛弱了,指标達不到,下一步實驗必須延後。”教授少見地有些焦急。
“二十天,我隻能給您二十天。”一個渾厚的聲音從通訊器裡傳出。
遲曉渾身一抖,後腦勺泛起熟悉的寒冷,像又敷上一層冰。
那人的聲音異常堅決。
“作為委托人,我有權利要求您,二十天内必須完成腺體移植與記憶恢複!”
是他!
這個總帶着上位者傲慢口吻的聲音他不會忘記,視訊裡的人是誰已非常清楚。
秦瀚洋!他怎麼會是委托人!
遲曉眼前閃回到那天,秦瀚洋等待他做出選擇時的神情,冷酷,不耐,言語間刀鋒相逼,逼他立刻決定。
但其實,所謂試驗都是假的!
他早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必須恢複腺體,導回記憶!
這人果然不會放過他。
可是,他怎麼做究竟是為什麼?
拐角另一邊,江教授仍在據理力争。
“移植很快就可以進行,但記憶導入需要過程,欲速則不達,治療的事你還是要聽我的。”
秦瀚洋的聲音停頓了數秒,之後稍微軟化了些。
“他的回憶很重要,我不想再失去一次機會,請您務必盡快。”
教授歎了一口氣。
“知道了,回來以後就進行第二次導入,沒法更快了。”
“可以。”
“咳,我說瀚洋啊,”教授聲音又輕快了。“你要是這麼着急,先把我的飛船準備好?”
對面的聲音依舊沒什麼溫度。“已經準備好了。白澤。”
機器聲響起:“明早七點,A101層起落坪,小獵犬号全自動宇航飛船,航線已預設,您可以直接登機。”
“行。”
嘀的一聲,通話結束了,電梯開門的聲音響了起來,教授離開了。
遲曉整個人靠在牆上,心髒咚咚跳動。好一會兒,他才撐起身體往房間走回去。
腳步很慢,大腦卻在飛速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