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的三月向來漂亮,道路兩旁處處開着海棠,有時還有桃兒杏兒的花骨朵含苞待放,柳樹抽芽在河邊搖曳生姿,路上的人們也都脫了厚厚的夾襖,展露出新的面貌來。
可惜路上小乞子不知為何越來越多,夏稚跟陸開疆驅車趕到橋頭時,還正好撞見橋頭的曾家開了善堂專門施粥。
曾家從前是前清的什麼大學士,也是個一品官,祖祖輩輩都是文化人,家裡的祠堂據說擺了上百位的列祖列宗,每回曾家祭祖,更是浩大極了,又是請神又是開設法壇,還要請族老鄉親吃飯。
這一通流程下來,沒有七天那是萬萬做不完的。
“嚯!夏三爺,您請好啊!”
夏稚剛下車,還沒有走到面館裡面去,隻是站在面館門口,就被曾家善堂前面站着的曾小清叫住。
夏稚看過去,便見曾小清踩着一雙老布鞋,身上着一身長大褂,小跑而來,走近後氣喘籲籲,笑着同夏稚說:“我還當是誰呢,果然是你,上回同你說的事情,你可想好了沒有?”
“什麼事情?”陸開疆跟面館的夥計說要三碗雜碎面後,走到夏稚身邊去,順手把人肩膀搭着,看向曾公子。
曾小清立馬客客氣氣先同陸家二爺打招呼說:“陸二爺也早啊,是這樣的,前短時間,我們學校文史老師病去了,實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選,家父就想起夏兄來,夏兄當初研究文史也頗有自己的見解,家父便讓我來問問。”
“其實教的學生都是十來歲的孩子,以夏兄的學識,完完全全夠用,全當是做些好事,讓那些窮苦的人家也念些書,識些字,長大後也便不至于做個文盲,隻能當個力巴。”
曾公子說罷,滿目期望地看着夏稚,直把夏稚看得無地自容起來,他是真不行,他不過是喜歡自己看看書,讓他去教書,還不如把他丢馬戲團裡和老虎搏鬥。
“這事兒容後再議吧,曾兄的好意夏某心領了,隻不過家中最近實在事兒多,我不大方便。”夏稚委婉道。
曾公子擺了擺手:“可别這樣說,你哪怕是閑了得了空,直接來咱們學校看看也好,咱們現在實在是缺老師得很。”
“好好,一定一定。”
小夏連忙含糊打發了這位老同學,跟陸哥總算坐上了面館靠窗的位置,眼瞅着陸哥面前兩大碗面條,自己面前隻一碗,便來了打趣的心思,笑道:“好哇,請人吃飯哪有你這樣的吃法,給自己這麼多,給我就一小碗。”
陸開疆尤愛吃面,北京的面、長沙的面、西安的面、四川的面,每回去一個地方,他總是先去吃面,可到頭來最愛的,還是這家橋頭面館。
橋頭面館的老闆不是本地人,要追溯起來,店家自己也說不上來,隻說可能在南方,那邊早餐都是些重油重鹽的東西。
面館環境不是很好,大多數是平頭百姓來吃,偶爾會看見三四個力巴同吃一碗雜碎,就着白馍馍也算是一頓豐盛美食了。
夏稚素來不在乎環境,他隻要是陪自己朋友或者喜歡的人,哪怕去天涯海角都去的,更何況隻是來這橋頭用碗面條呢?
但是小夏早上吃不了太油膩的東西,偶爾一次還行,天天如此他怕是要遭殃。
他揶揄陸哥招待人都不會,偏偏陸哥淡淡瞥了他一眼,伸手把多出來的一碗面推到他面前時,他又哈哈笑着推回去,頑皮道:“才不要,鄙人才不吃嗟來之食,我說了你才給我,我不說你就不給我,我不要。”
陸開疆這會兒已經用帕子擦幹淨筷子在拌自己面前的面條了,隻見布滿紅油辣子還有蔥花的面條被陸開疆夾起超大一筷子,湯汁便裹着雜碎哨子不停的往下流。
如此反複攪拌幾次,每一根手工面條上便好像都沾的有被切得碎碎的雜碎肉末。
陸開疆做完這些,便把自己拌好的這碗跟夏稚面前還擺盤整齊的面條換了一下位置,随後把剩下兩碗也拌好,才在熱氣騰騰的面香裡開口了:“一會兒不把兩碗吃完,我親自給你塞進去。”
“哎呀,你這人,玩笑話都聽不懂。”小夏哼唧一聲,笑嘻嘻地也終于動筷子了。
小夏太久沒來這邊吃面了,他一個人不太敢,這邊治安不好,時常有小偷,不遠處還有個碼頭,臭氣熏天,也不知道曾兄家住在這裡晚上睡不睡得着覺。
或許時睡得着的,曾兄家裡時不時就接濟周圍的乞丐,各種粥鋪開着,怕是再壞的扒手也不會願意去曾家偷東西吧。
小夏心裡一邊想,一邊吃上第一口。
面條入嘴的瞬間,香辣到極緻的美味口感便在夏稚口中爆開,原本沒什麼胃口,這會兒卻食欲大開,接連吃了一小半,就立即端着碗去喝湯,在初春的早晨整了一身的熱汗出來,卻也覺得暢快。
夏稚還在埋頭享受,對面陸哥已經吃完了一碗,找出紙巾來擦了嘴後,又找來幹淨的帕子給夏稚潔白的腦門上的汗給擦掉。
小夏習以為常,隻不過看陸哥當真不吃第二碗,就笑嘻嘻的哄人一樣,把面條推過去,說:“快吃吧,等會兒坨掉了就不好吃了。”
陸開疆挑了挑眉,不為所動。
小夏‘哎’了一聲,語氣都黏糊起來:“快吃吧,一會兒不是還要帶我看大夫去?”
陸開疆這才不緊不慢動筷子。
隻不過這第二碗陸開疆不如第一碗吃得那麼急了,有功夫問夏稚:“今天我開車來你們家,剛好碰上一群人出來,他們做什麼的?”
親密朋友之間問這麼詳細其實都不太妥當,像是打探秘密一樣,很不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