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場景紀斯言曾經見過的。

那時候他才十歲出頭，跟着父親去莊子收米，回來路上也是類似這樣的情景，夕陽懸挂在遠空，父親将稻草捆成兩捆分别墊在兩人腰後，笑着和紀斯言有一搭沒一搭地講過去的故事。

秋天的風，有點涼。

紀斯言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記憶裡的場景漸漸和眼前實景融合，一樣的夕陽、一樣的牛車、一樣捆成一捆的稻草，身邊卻再無那個與他講故事的人。

紀斯言閉上眼，感受風，感受思念。

“少爺，那是......藍姑娘？”紀成的聲音帶着不确定，但看那人騎馬的架勢，感覺八九不離十。

紀斯言剛閉上的眼睛複又睜開，順着紀成的手指看向遠坡上的白馬，和騎在白馬上面的藍衣姑娘。

“少爺，你坐好扶穩，我要加速了！”說着，紀成一揚鞭，連聲催促。

老牛原本慢條斯理地往前走，突然一鞭子讓它步調亂了幾分，差點右蹄踩左蹄，走出一個醉漢步伐，但快确實是快了點，很快藍甜便驅馬行至紀斯言面前。

紀成站在牛車上，攔住藍甜，雙眉倒豎，吼道：“姑娘，讓道！我們沒有米了，牛車上隻有草。”

藍甜被大吼的紀成吓到，疑惑地看幾眼。

幾日不見，紀成這小子又受什麼刺激了？

藍甜沒理會紀成的咆哮，轉眼卻見紀斯言端坐在稻草堆裡，他微側過頭，不發一言。

藍甜傾身向前，溫言對紀斯言說：“我找你好久，沒想到你竟來莊子了。”

紀斯言抿唇，稍稍退後離藍甜前傾的身體遠一些，藍甜忽然直起身，一拍腦袋：“差點忘了，我有個東西要送給你。”

說着便從馬背上解下布袋，伸手掏出早上剛摘的花，但拿出時藍甜傻眼了，此時手中隻剩花杆子蔫了吧唧地垂下，花朵全都散落在布袋裡。

怎麼會這樣！

藍甜擔心跑馬太快花朵被吹掉，出城時特地将花放進布袋，沒想到全散落了。

藍甜感覺到紀斯言的視線落在她手中光秃秃的花杆子上，便裝作不在意地扔掉，從衣兜裡掏出僅剩的1個牛肉餡餅，笑嘻嘻地遞過去：“你還沒吃飯吧？我給你帶了牛肉餡餅，還是熱的。”

坐在牛車上的紀斯言看着藍甜一連串操作，亮亮的黑眸若有所思。

站在車頭的紀成見藍甜遞過來的餡餅，皮笑肉不笑地譏諷：“我們滿滿的五車米就換藍大小姐的一個牛肉餡餅啊？藍姑娘真是精打細算的好手，以後不如改行當商人算了，又搶又賣賺兩重。”

藍甜聽完紀成的話，手指着腦袋，很認真地問紀斯言：“他趕牛車撞到腦袋了嗎？”

紀斯言将牛肉餡餅推回給藍甜，輕聲道：“姑娘，你找我有何事？”

藍甜見紀斯言不接餡餅，有些委屈。

紀斯言又重複一遍：“你剛才說找了我很久，姑娘找我有何事？”

藍甜低眉，有些低落地說：“早上我看到花開得正好，想送給你，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全掉了。這餡餅我買的時候剛出爐，一路上都放在衣兜裡怕涼了。我想送你很好看的花，很香的餡餅，可你都不想要。”

紀斯言張口無言，眼睛卻看向藍甜手中的牛肉餡餅。

紀成左右來回看向兩人，雙手抱胸不解道：“姑娘，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你們山寨前幾日搶了田莊送往我們紀家米鋪的五車米，現在你專程給我們少爺送回一個餡餅，這是什麼意思？”

藍甜聞言皺眉：“你們的米被搶了？可我這幾天都在寨子，沒見有大東西入庫，你話可當真？”

紀成見藍甜的表情不似有假，他看了紀斯言一眼，見少爺沒有打斷他，便繼續說道：“我沒有亂說，你去莊子問問便知道了，莊子送米的孫二被打得還下不來床呢。”

藍甜的臉色漸漸沉下來，她盯着紀成的神色不似信口開河，她低頭沉吟片刻，将牛肉餡餅放回衣兜，轉向紀斯言說道：“帶我去見那個孫二，我倒要看看搶米的是哪路人。如果是我攏山寨做的，我定給你個交代，如果不是，我倒要看看哪個不要命的敢冒用我攏山寨的名頭。”

紀成見藍甜神态不似有假，便轉向紀斯言，等少爺發話。

紀斯言坐在運送稻草的牛車上，一根稻草黏在膝頭，鞋邊還粘有一些黃土，但無一絲狼狽。

他頂着藍甜和紀成的雙重目光，緩緩開口：“半個月前，莊子将收好的新米送往城中鋪子，途中遇到一群盜匪，他們二話不說打傷了送米的農戶，将整整五車新米都搶走了。”

紀斯言此時發現了黏在膝頭的稻草，伸手将其撚去，繼續道：“我們經商行走，運氣不好的時候也遇到過盜匪，一般送上行路禮，也不會太為難就放行了。這次的盜匪不僅傷人越貨，還跟着上莊子搶劫。”

紀斯言看向藍甜：“藍姑娘，莊子上的人淳樸老實，此次盜匪入莊确實被吓得不輕，人在受到驚吓的情況下會做出激烈的反應。他們此時就如驚弓之鳥，如果他們知道你的身份不知會做出什麼事。請姑娘先回去吧，不要再來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