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有資格說這話嗎?阿玉還是我給你介紹的,你一窮二白的時候人家沒嫌棄你,你發達後又怎麼對她的呢?”桂姐嘲諷道。
杜先生看看高峻霄,再看看清澄,臉上劃過一絲尴尬:“師娘,咱們不是在聊小夏先生的事情嗎,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了。”
“忘恩負義勿要面孔,油煎猢狲麼就勿要裝聖人了,倷(你)不配!”桂姐一字一頓,用最嗲的語氣說最刻薄的話。
大概沒料到桂姐罵的如此直白,杜先生頓時黑了臉,卻礙于他給自己立的禮儀廉人設,最終什麼都沒反駁。
好半晌杜先生才說:“師娘,我也是榮壇出來的,自然希望榮壇興盛,雖然知道你不愛聽,我還想勸您一句,小夏先生當下并不适站到浪尖上,他輩分太低,即便我們兩個硬捧,張仁酒依舊能壓他兩頭。别說他了,張仁酒對我都擺着一副長輩架子,時常呼來喝去,你又不是沒見過。”
幫派裡,論資排輩現象極為嚴重,桂姐當然知道,扶太子登基本就不容易,但是要扶太孫登基障礙會多很多,杜先生一番肺腑之言,令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就像是暴風雨即将來臨時的甯靜。
嘀鈴鈴,一聲尖銳的電話鈴聲打破沉寂,桂姐接起電話應了一聲,讓門衛把人放進來,高峻霄和清澄互視一眼,心知該是剩下的兩位老董到了。
不一會,四個黑衣打手扛着兩口大麻袋進了屋子,那麻袋的大小足以塞進一名成年男人。
哦豁,很有幫派特色的“請”法呢,清澄在一旁忍俊不禁,果然兩口麻袋打開,露出兩個五花大綁的中年男人來,應該就是剩下的兩名老董——金老闆和季老闆。
桂姐命人把麻繩卸下來,招呼道:“兩位請坐。”
“桂姐饒命,是我不懂規矩,得罪了您,您要多少錢,我一定給。隻求放小的一條生路。”其中穿淺色西裝的男人一解脫,便跪在桂姐腳前頻頻讨饒,額頭都磕破了,鮮血順着額頭流下來。
桂姐嫌棄的掃了他一眼:“先生這是做什麼?我們初次見面何來打打殺殺。”
另一位老闆更是哭喪着臉,眼淚鼻涕一大把以為自己沒救了,邊哭邊嘟囔:“老錢,我馬上就來陪你了,你别走太快,金某人下來再跟你喝茶下棋。”
“閉嘴!吵死了。”桂姐不悅的瞪了金老闆一眼。金老闆一哆嗦臉都吓綠了,他本就曬得黑,隻有一個眼鏡遮擋的白印子鼓出來,看上去活像一隻大河馬。
見勢不對,杜先生急忙來打圓場,拉起季老闆 :“對不住二位,我手下可能沒理解我的意思,動作粗暴了些,咱們無冤無仇,我隻想找二位先生了解一些事情,不是要取二位性命。”
季老闆眼睛一亮,卻有些遲疑:“您是杜先生吧,鄙人姓季,嗯……想知道什麼盡管問。”
“你們為什麼打錢給張仁酒?”杜先生開門見山的問道。
“這......”季老闆嘴角抽搐,“跟他有些生意往來。”
“哼,殺我的生意嗎?我的人頭值多少錢啊?”桂姐冷笑道。
沙發前,季老闆膝蓋一軟又跪了回去:“饒命呀桂姐,我、我們是被迫的,真的、真的是被迫的。”
“誰逼你了,張仁酒嗎?”桂姐又問。
“不是,呃,是……”季老闆舌頭打結半天都解釋不清楚。
反倒是剛剛吓呆的金老闆,生無可戀的說道:“錢老闆被你們殺了,我們隻是尋求張仁酒保護而已。”
“胡說八道,姓錢的與我從無交集,何來殺人一說。”桂姐怒喝道。
一旁的清澄冷眼看着這出沒頭沒尾的鬧劇,腦中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她出聲道:“問二位先生都是作何營生?還有那位仙逝的錢先生。”
季老闆被桂姐的氣場噎住了,越着急越說不出囫囵話來,不由轉頭看向金老闆求助。
金老闆讷讷的回道:“我是開銀樓的,還跟季老闆一起做木材生意,不過我采買的都是硬木,用來做家具,而季老闆要軟木,用來做火柴,國産的火柴八成都是季老闆家産出,所以人家戲稱他火柴大王,至于老錢,他家是開電氣公司的。”
三人都是實業資本家呢,清澄勾起嘴角追問:“金先生近期可采購過一批上等的香樟木?錢老闆你是不是剛獲得了一個磷礦的開采權。”
“哎,你怎麼知道?”金老闆和季老闆同時驚呼。
那沒錯,跟蘇區報紙上的經濟報道都對上了,而錢老闆是專業性最強的電氣行業,不出意外,零号對外的電台與那些蘇區邊界的長短波中轉站都出自他的手筆。
“先不說磷礦,我國香樟木的産地無非福建、江西、雲南與台灣,你該不會不清楚,江西與福建大部分在誰的控制下吧。”清澄試探道。
“知道又如何,我不偷不搶,有優質便宜的原材料,我憑什麼不能采購。”金老闆不顧季老闆的拉扯,賭氣似的說道。
“國府的經濟制裁令你可以當草紙,但紅白邊境的管理員就不是這麼想了,你想要蘇區經濟實惠的貨物,就需要一條走私的路徑,剛巧……”清澄頓了一下,“張仁酒跳出來解決了這個問題,你們打給他的就是買路錢。”
“小子,懂的不少。可我一介布衣又有什麼辦法呢。”金老闆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
蘇區物産豐富,遍布寶藏,紅白兩區的百姓商人都迫切的需要做交易,可惜國府一道禁令,惹的大家正常的經濟活動隻能走旁門左道,哼,肥了誰的錢包她不說。
“金先生,我小夏是地下有名的掮客,可以跟其他人的報價比較一下,價格絕對公道。”清澄就着金老闆套話,“幹嘛找張仁酒,他在我們業内是有名的扒皮鬼,誰給你們介紹的,故意宰人呢。”
“老錢呗,我,我們都是他介紹給張仁酒的,早知道我、我就找你買路了。”季老闆焦急的插話。
清澄笑眯眯的掏出名片盒分發名片:“以後找我不就行了嗎,不過咱們今天先不談生意,談一下桂姐,你們非得說桂姐派人殺了素未謀面的錢先生,這不笑話嗎,我們青幫做事要麼一要麼二,殺了便是殺了,沒殺便是沒殺,絕不扯皮。”
對面地杜先生立刻接話:“就是,要不是今天我們想找錢先生問話,根本不知道他已經死了。”
季老闆臉色蒼白:“我們也不敢冤枉桂姐,隻是大先生……那個名單……你不是知道了麼,才找我們來。”
“是不是張仁酒告訴你們,大先生想進公董局的事情暴露了,桂姐大開殺戒,先刀了自己的丈夫,然後就是你們三個。”清澄仔細分析,“本來你們不信,可錢先生一死,你們就慌了神,故而主動找上張仁酒,為他填了天坑,買自己的命。”
“對對對,我們兩家硬湊了三十萬現大洋給他啊。”季老闆頭點的像啄木鳥一般。
“什麼名單?你們又在說什麼鬼話?”桂姐眯起眼睛,“小杜,這兩人誰告訴你的?”
杜先生自然而然的望向高峻霄,清澄壓住幾欲起身的高峻霄:“小夏不才,名單是我告訴了我的保镖高先生,而高先生又轉述給杜先生。”
桂姐的視線重新落到清澄身上,目光中有隐隐的贊賞之意:“你?”
“是我,桂姐還記得咱們要做什麼買賣嗎?”清澄恭敬地問道。
桂姐點頭:“記得,哪能呢?(怎麼)”
“要是有人冒充咱們得貨,以次充好擾亂市場,我是不是該管。”清澄反問道。
“查出來了嗎?”桂姐臉上的淺笑瞬間垮了下去。
“大部分。”清澄語氣肯定,眼中卻閃過一抹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