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沒開燈,絲絨窗簾又拉着,清澄眼中一片漆黑,舉起手電筒,白色的燈光掃出去,起居室裡空蕩蕩,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跑這麼快!她剛踏出去一步,腳底黏膩的觸感又将她粘在原地。手電筒的光線移到腳袢,一灘帶着腳印的新鮮泥土,赫然出現在地闆上。
而腳尖的方向指向了對面的書房,清澄隻覺得一股涼氣沖向天靈蓋,她不确定這位不速之客是臨時起意的小賊,還是蓄謀已久的特務。
握緊手術刀,清澄腦中僅有一個念頭——誰都不許打擾老王的手術。
站在空蕩蕩的廊道中,清澄心念一轉,又将手術刀收回口袋,緩步挪向書房,默默從帽子上取下固定的一字發夾,彎頭悄無聲息的捅進鎖眼。
“咔嚓”,鎖舌彈開的微響在安靜的環境中格外清晰,突然,銅把手上傳來一股很大的旋轉力量,清澄猝不及防握住把手,手電掉在了地上,同時用肩膀抵住門框不讓裡面開門。
金屬的撞擊聲回蕩在二樓,廓落,廓落!發夾由于持續震動,慢慢脫出鎖眼,在掉出的一瞬間,清澄眼疾手快又塞回去,憑着感覺再次找到鎖舌,迅速旋轉發夾,直到再也轉不動。
隔着厚重的雕花門,裡面的人又試了幾次,可是門已經被反鎖,門上傳來清脆的撞擊聲,清澄猜他憤怒之下踹了腳門,惋惜的搖搖頭,可惜不能告訴他這扇門是用鐵力木雕得,比骨頭硬。
僵持了兩秒鐘,清澄順着胸口舒氣,基本确認對方出不來了。
撿起手電,清澄陡然看到手電滾落的地方,還有一灘泥往樓梯的方向去了,條件反射的照亮了樓梯口,然而樓下是更加濃郁的黑暗。
不過這種躲貓貓的手段,不像是特務的作風,若特務發現異動,早就一窩蜂沖上來拘人了,根本不會同你講道理。
遲疑片刻,清澄的目光被茶幾上的便簽紙吸引,靈光一閃,撕下幾張便簽紙,包住随身的硬币,磋成了3個個乒乓球大小的紙團,見到邊上還有煙盒,順手将裡面的錫紙取出,包在了一個紙球的最外層。
這時,起居室光線大亮,徐錫從卧室裡探出頭,小聲問道:“怎麼了?”
清澄馬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揮手讓他進屋去,自己來處理,徐錫斯雖然滿臉意外,但還是聽話的進屋了。
關掉手電,二樓再次陷入混沌,清澄踮着腳尖走到樓梯口蹲下,看似很随意的丢在樓梯上,紙球便順着低勢滾了下去。
嗒啦,嗒啦,嗒啦……
規律的滾動,宛如有人穿着拖鞋一節一節走下台階,清澄雙眼微閉豎起耳朵,仔細辨認可疑的聲響。
随着“腳步聲”愈發逼近,樓下傳來極細微的,推動椅子的摩擦聲,清澄欣喜的睜開眼,待到紙球落地,猛地朝餐位扔出紙球。
這次她看到有個人影以沖刺的速度閃到沙發後,她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朝着最近的玻璃扔出錫紙球。
嗙!
艹!
随着巨大的撞擊聲,清澄明明白白的聽到,樓下有人中氣十足的罵了句娘,她摸出手術刀深吸一口,壓住胸膛的一團氣,渾厚的聲音脫口而出:“誰在那裡?”
“唰”的一下,燈光驟亮,清澄還撲在開關上,借着光亮回頭,她終于看清楚了那人的面貌——劉輝,他依舊背着自己的小藥箱。
這一刻,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住。劉輝沒有回答,憨厚的笑笑,清澄迅速打量一遍,他腳上幹幹淨淨沒沾到半分泥,很顯然剛剛罵娘的入侵者不是他。
許是見清澄沒搭話,劉輝尬笑兩聲:“哈哈,對不住,我太大聲了,呃,徐生訓左未(睡着了嗎)?”
“沒啊,他等你呢。能請你幫我倒杯水嗎?”清澄眯眼笑道,劉輝确實有問題,可現在不能發作,聽說劉輝會功夫,而且危險不止一處,還有個隐藏的第三人,能拖一時算一時,她繼續陪劉輝演戲才是上策。
劉輝嘴唇哆嗦一下,随即挪了挪腳:“豪(好),稍等,我剛返來,手還唔使(沒洗)。”
“哎等等,先把藥箱放下,背着多重啊。”清澄說話間手已經托在了藥箱底。
“嘿~丢,唔記得了(忘了),多謝何小姐提醒。 ”劉輝話音剛落,兩人都僵住了。
清澄冰淩似的目光包裹住劉輝,兩人初次見面,相處時間不超過三小時,現下自己戴着口罩,裹得嚴嚴實實的,聲線也刻意壓低了,他是如何瞧出自己的身份?
詢問未出口,新鮮的泥土味襲來,清澄脖頸陡然收緊,退無可退,她一腳踩住對方的鞋,早就預備的利刃毫不猶豫劃向偷襲者的手背。
啊!
偷襲者慘叫一聲,溫熱的血液飛濺到了清澄臉上,那人由于吃痛手臂一松,她順勢彎腰如同拉滿的弓,用盡全身的力量,猛地調頭将偷襲者撞到在地。
手術刀在燈下泛着寒光,穩穩地抵在了偷襲者的裆上,褲子已經被劃開一道大口子,露出鮮豔的紅底綠花褲衩,偷襲者嘴唇發抖,鼓風機似的大口喘氣。
換了個姿勢,清澄半跪在偷襲者胸口,用威脅的口吻警告:“别動,否則我不介意幫你做個淨身手術。”
“何小姐,唔好沖動(别沖動),我們系(是)求财噶,唔系(不是)求命啊。”劉輝眼神閃爍,看樣子沒有說真話。
“輝哥,跟這臭娘門瞎比比啥,趕緊上去……”偷襲者大聲吼道。
“收聲啊(閉嘴)!”劉輝咬牙切齒的打斷了偷襲者,轉而對清澄作揖,“何小姐,唔聽衰仔颠三倒四,生計所逼,我們真的系求财。唔叫差人(别叫巡捕),我們即刻行(馬上走)。”
隐約感到有哪裡不對,總覺得劉輝認識自己,清澄心裡很是别扭,眼睛盯着劉輝的神情變化:“行,我當你們求财。樓上你們看到了什麼?”
“我唔(沒)上過樓,咩事啊?(啥事)”劉輝精明的選擇得了裝傻,臨危不亂,這點與他質樸的外表大相徑庭。
“如此甚好,他留下,你可以走了,徐家廟小容不下你,請另謀高就。”清澄當場辭退了劉輝,她也不想傷人,但萬一放開莽夫,他們兩個一起圍攻自己,自己哪吃得消,安全起見,最好一個一個的放走。
再加上地上的莽夫一直在辱罵她的女性家人,清澄心中早就氣血翻湧,嘴角卻保持着笑的幅度,不給這小子一點教訓,他還不知道天高地厚呢。
“好好好好……”劉輝前一秒還在卑躬屈膝,下一秒清澄眼睛一花,劉輝已經抽開藥箱的底闆。
電光火石間,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了清澄,劉輝的眼神鋒利了起來,用生硬的白話說道:“何小姐,松手,我隻系想帶走我兄弟,以後金水不放活水(井水不犯河水)。”
“哈哈哈哈,臭娘們,我艹.你.奶.奶個腿,爺爺我今天不想犯殺戒……”偷襲者忍不住笑出聲,可表情馬上就被恐懼取代。
當做劉輝不存在一般,清澄嬌笑着捂住偷襲者的嘴,手中刀片又陷了幾分。
随即一股腥臭的尿騷味在屋内彌漫開,偷襲者驚恐的眼珠裡映出清澄冷瓷般的半張臉龐,上面散落着朱砂似的點點殷紅。
“唔要——”
“别開槍!”
兩人幾乎同時出聲,清澄循着聲音望去,王人庸挂在徐錫身上,幹澀到起皮的白唇,有氣無力的吐出最後三個字:“自己人!”
在場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這變故令清澄有種強烈的恍惚感,像是喝醉酒般,腦袋不聽使喚的微微晃動。
直到劉輝沖上樓梯,激動地抱住老王虛弱的身軀,清澄才緩過神來,甩了個眼神過去,其中帶着濃濃的警告意味,厲聲罵道:“王人庸,你瘋了,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腿鋸了!”
“哎呦~你别生氣,我的傷是小事,保大保小,我肯定保大呀。”老王喘了口氣,還有心情開玩笑。
不要命是吧,清澄“嗖”的站起來,老王立刻歪頭靠在徐錫肩上,嬌弱的哀嚎:“啊,好痛啊,痛死我了。白錫我們走,我還沒包紮呢。啊,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