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我公公的車速不快?”清澄蹙眉問道。
“小的指揮交通多年,什麼車速能把車子撞多遠,小的目測就行,老先生最多不超過25碼,剛挂上二擋。否則老先生自己也不可能活下來。您請看看小人畫的現場事故圖。”巡捕遞上一張事故還原圖,稍微介紹了一下。
清澄還沒來得及細看,巡捕插話打斷了她的思緒:“哦對了,小的查到這車和死者沒關系,死者叫夏正奎,一個買辦商人,不過車主應該同他是親戚,他們都是姓夏的廣東籍人士。人家把車借給他開吧。”
心裡一咯噔,清澄迅速開口:“車主叫什麼?”
“夏婉蘭。”巡捕口齒清晰的說道。
坐談之間,清澄感到有一陣涼意從脊背向上而竄,幕後黑手除了姓戴的她想不到還有别人,他真正想殺的人是師傅吧,可惜人算比不上天算,那人幫師傅當了替死鬼。
“姑奶奶,我記得您公公是租車的吧。那就簡單了,我給您出個證明,就說刹車有問題,你去告車行,讓他們頂在前面與死者家屬周旋,你們家給車行賠輛車錢就行了,其他保險公司會出。”巡捕極為貼心的給出解決方案。
缺德不!清澄搖頭婉拒了巡捕的好意,讓他去把事故勘察的照片給她洗出來,她馬上就要。領了命令,交警一溜煙跑沒影了。
病房裡又陷入安靜,清澄攤開簡易圖,上面畫着一個簡易的十字路口,她仔細觀察起來。
右上角的方塊是發現公公的綠化帶,五角星是公公被發現的地方,左邊正中的大圈是事故範圍,叉叉乃是死亡的乘客與司機,靠近左邊的邊緣處還有個叉,應該是女乘客。
清澄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是公公絕不會自己開車。上海灘的新式馬路,可能是全國最難開的道路了。
由于租界、華界各自為政,道路建設缺乏統一規劃,所以互相交錯的馬路橫豎不一,寬窄不同,彎彎曲曲,還不分左右座駕,一律靠左開。
别說他一個外鄉人想從法租界開個把小時車,跨區到華界去參加晚宴,即便是常年在上海灘開出租車的老師傅都有可能走錯路。
而且以公公的身份,怎麼會沒有司機呢?明明公公的貼身男仆就會開車。
還有一個點也很奇怪,以戴組長的鐵血手腕,公公斷不會有活路,為什麼殺手不給他系上安全帶呢,那樣不就可以保證老爺子必死無疑嗎?還是他手下的殺手是個雛,第一次殺人,有些手忙腳亂?
“小姑奶奶,想什麼那麼入迷?”耳畔一熱,高峻霄突然在她耳邊探頭,野人腦袋把清澄吓得差點跳起來,不知道醫院裡怪談多啊。
捂着毫無節奏亂跳的的胸口,清澄面上強裝鎮定:“當然想正事了,難道想你嗎?”
“原來我是私事啊,沒關系,得空的時候想我就行。”高峻霄眼中浮出一絲笑意戲谑道。
得寸進尺,清澄不接他的話,直白的把話題扯回本次的事故上。沒等清澄說出幕後主使,高峻霄已經脫口而出——戴雨農。
既然對主謀達成共識,清澄便想聽聽高峻霄下面的想法,他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謹慎的關上病房門後,他壓低聲音對清澄解釋,姓戴的這次被他們将了一軍,急的跳腳了。
因為明天一大早,和清澄上次參觀淞滬司令部的時間一樣,外國記着會組團去采訪陳鹞的部隊。
另外,陳鹞的個人專訪會在下午2點開始,聽陳鹞透露校長很重視本次專訪,屆時美齡夫人也會來現場親自當翻譯。
呦呦呦,陳鹞有點本事呢!清澄眼睛瞪的溜圓在心裡感慨,怪不得戴組長急了,他的主母也在,自然不敢動采訪記者,隻能朝外面狂吠了。
“他手裡沒多少牌了,逼我們出王炸呢,咱們可不能自亂陣腳,該幹嘛幹嘛。”她湊近高峻霄耳邊念叨。
“英雄所見略同。”高峻霄贊許的眨了下眼睛。
其實剛才出去時,高峻霄特意打電話找了陳鹞溝通,讓他穩住局面,千萬别被姓戴的打亂節奏。不過高峻霄也擔心,姓戴的會利用自己父親撞車的醜聞壓過陳鹞的專訪。
不會沖突,清澄耐心解釋緣由,公公已經退休,兩個普通人撞車最多上娛樂版面,反觀陳鹞是現役軍官,理應上政經闆塊,有美齡夫人翻譯,他的專訪很可能是出血版,一整個大版面完全蓋不掉。
“媒體領域你更擅長,我信你,可姓戴的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後面該怎麼辦?”高峻霄伸手搭在清澄的椅背上,靠的更近了。
“你的屍體準備的怎麼樣了?”清澄轉過頭,認真的問道。
“基本準備好了,屍體不能用馊的,得新鮮,等陳鹞的專訪一登出,我這邊馬上開始。”高峻霄不急不慢的回答。
身體往後靠去,清澄放松了幾分:“不急,屍體身份的細節,我要再和你對一下,盡量少露出破綻。”
“知道,我不擔心那些。”高峻霄苦笑着把她的劉海往後梳,“我擔心你,姓戴的沒有底線,我怕他早晚會對你下手。”
“你不能這樣想,無論是造謠攻擊,還是死亡威脅,你的敵人比你自己更清楚你的軟肋在哪,隻要你忙于自證或者分神保護,他們就會獲得一種掌控别人人生的快感,從而愈發殘暴。還是那句話,和平時一樣就行。”清澄把手按在男人肩上。
似乎受到鼓舞,高峻霄點頭同意,且讓他猖狂吧,戰略定力比戰術更重要。一旦他先露出破綻,就他的死期。
這時,空曠的醫院走廊,婦人凄慘的哭鬧引得大家紛紛探頭觀望。
一個身着藏青色棉服的中年婦女邊哭邊喊:“念念,念念,我的好女兒,你怎麼變成這樣了,還得受欺負。”
然而清澄總覺得這個名字哪裡聽到過,好像就在剛才,有個叫馮念念的病人,沒有家屬去接,現在家屬到位了呀。
四個衣着華麗的女人哭哭啼啼的把中年婦人圍住,其中一個個子嬌小的女人,見到婦女瘋了一般的撲上去撕咬。
“呸,賤貨,要不是老爺帶你家的掃把星出門,怎麼會遇到車禍。”
“憑什麼你生的賤人還有口氣,我家老爺就沒了,你還我家老爺。”
另兩個女人也跟着一起撕扯那個棉衣婦女,幾下扯的婦人頭發散開,衣服也破了大口子,一時間棉絮亂飛。
“兒子,救命啊!”中年婦女絕望的向病房内逃。
可是原本冷眼看戲的少年,縮了縮脖子,砰的一聲關上了門,根本不敢上前幫助自己的親人。
哇,什麼人家呀,親母子間還如此冷漠,清澄八卦的伸長脖子,誰知腦瓜一疼,縮回腦袋一看,竟然是高峻霄請她吃了個“闆栗”。
膽子不小啊,清澄反手錘了幾下報複,高峻霄吃痛急忙抱住她一本正經的解釋:“那幾個一聽就是死者家屬,咱爸的酒駕罪名還沒洗脫呢,可别招惹她們,沒見到瘋寡婦會扒拉衣服嗎。”
“哼,以後好好說話,不許動手。”清澄嘟着嘴警告,高峻霄摸了摸她的腦袋又親了幾下表示以後不會了動手了,以後動口。
啧,讨厭,她聽着好像話裡有話啊,清澄掙不開男人,隻能換個話題:“你家的司機快點去查,為什麼不在場?”
“不是我家司機,我家司機和我娘一樣,吃壞肚子上吐下瀉,但我爹肯定找了租車行的司機替代,他不認路不會自己開車。”高峻霄信誓旦旦的說道。
清澄從來不相信接二連三的巧合,看樣子公公被陷害是人家預謀已久的事了,自己一定要還公公一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