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說了等于白說,不過清澄很快明白了王人庸的意思,不到迫不得已,切勿亂動。
出口處有扇黑漆漆的栅欄門,透過縫隙能看到三個特務牽着兩條狗,在街道上來回巡邏。
在這個距離上,他們菜刀還沒拔出來呢,狗就先撲上來了,哪怕僥幸傷了特務或狗,他們也很難逃脫,倒不如渾水摸魚。
趁着特務們溜狗溜到了對面的弄堂,王人庸帶着清澄趕緊離開防空洞,朝着與特務相反的方向離開。
初春的風帶着些許涼意,加上今日是陰天,沒有一絲陽光照射,兩人不自覺的裹緊身上的風衣,僅露出細根的高跟鞋。
鞋尖剛碰到大路的路肩,身側就傳來特務嚣張的喊話:“站住,你們兩從哪裡冒出來的?”
“從那啊。”王人庸不慌不忙的指向一條小弄堂,清澄則“羞怯”的躲在王人庸身後,用餘光偷瞄特務。
“哦~你們兩個什麼關系,證件有帶嗎?”特務狐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掃過。
王人庸用手捂住嘴,學着滬上太太的口吻笑道:“嚯嚯嚯,老總開玩笑了,我們母女出來蕩馬路(逛街)的,哪能會帶證件呢。”
“那你們住在哪裡,我送你們回去。”特務糾纏上來。
“老總,怎麼能麻煩你呢,我家先生的車馬上來了,讓我們去永安百貨那等呢。”王人庸拒絕道。
“那很近啊,哎,小姐怎麼不說話?”特務手忽的伸向清澄,被她躲了過去。
将清澄擋住大半,王人庸立刻解釋小囡膽子小,轉頭點着清澄的腦袋罵道:“一點都闖不出,再給我坍台(丢人),晚上唐先生的舞會不許去了。”
“嗯~姆媽,我要去的,我們打車回去吧,别等爸爸了。”清澄拉着老王的手臂撒嬌道,一副母女情深的模樣。
特務聽到清澄嬌軟的聲線,又是本地口音,警惕松懈了不少,清澄心想這特務真煩,纏的他們寸步難行,再待下去恐生變故,輕輕扯了下老王的袖子,示意他快撤。
“好吧,好吧,黃包車。”王人庸馬上會意伸手攔車。
正巧有輛黃包車經過,他們坐上去後,那特務也沒再糾纏,悻悻的走開了。想來特務隻是見到有小美人想調戲一番,隻是聽聞他們與上海灘大亨唐老闆有交集,不敢亂動,怕他們有深厚背景。
漸漸的他們聽到背後傳來了狗子的哈氣聲,王人庸臉色都變了,催促車夫快走。
在追蹤方面,狗比人有用的多,要是被狗東西從後面撲上來,猛咬一口的話,是個人都受不了。
陰風刮過,晃動的樹影斑駁,金門酒店已經被黃包車遠遠的甩在了身後,行到大馬路時,車夫停了下來,詢問太太需不需要改道,前面有臨檢路障。
王人庸當機立斷決定改道,可車夫換了三四條小路,外面都有路障。
看來張充準備的極為充分,金門酒店十公裡範圍都被圍了,清澄用眼神示意老王下車,再尋出路。
憑着王人庸靈敏的判斷,他們扮做母女接連躲過了兩波搜查,走了小半個公租界,清澄腿肚子都開始抽筋,随便找了個台階坐下,抹了把頭上的汗,她實在是走不動,王人庸也意識到兩人瞎逛不是個辦法,得找個地方藏身。
去哪這種大問題交給領導思考吧,清澄更擔心腳底會不會磨出水泡,好痛啊。這時,王人庸小聲說道:“狗來了。”
“啊?你怕狗?”清澄皺眉問道。
“那不是普通的狗,是軍.犬啊!”王人庸話音剛落拉着清澄加速狂奔,清澄不明所以,強忍腳痛跟着領導奔跑。
該來的還是要來,不能浪費體力,清澄停下腳步回扯王人庸,利用他之前給的□□,打開了一戶石庫門,先躲進去再說。
隔着院牆,狗拖着鍊條行走的叮當聲,令清澄雞皮疙瘩都掉一地,推了下老王問他怎麼知道是軍.犬。
老王解釋軍.犬受過特别訓練,追擊的時候不會狂吠,隻有在發現目标後會叫一聲提醒主人,而且由于軍.犬多是烈性犬,軍.犬與警犬最大的區别就在鐵鍊條和皮鍊條。
現在沒有發現他們,大概因為他們坐黃包車離開,氣味淡了不少,然而軍.犬不是一般的狗,發現他們也隻是時間問題。
屋内王人庸接二連三的利用手頭的物件制作陷阱,清澄則在二樓窗口處偵查,彙報特務動向。
布置完畢,狗子的哈氣聲已經距院門很近了,王人庸和清澄用五鬥櫃堵住二樓的卧室門,做最後的延遲。
汪!
軍.犬似乎發現了目标,伴随着淩亂的腳步聲通通湧進院子裡,清澄猜測特務有二十多人。
幾下重物落地的悶響後,樓下發出了凄厲的慘吠之聲。他們趕緊就着水管爬到了外面,可惜好運不在,正巧被兩個繞過來的特務發現。
“别跑!”
子彈紛紛朝着他們飛了過來,在他們周邊嗖嗖作響,要不是王人庸眼疾手快拉着清澄蛇形走位,他們早就被射成了篩子。
王人庸暗罵一聲,讓清澄往另一頭跑,不然一抓抓兩,組織的損失就大了。清澄氣喘籲籲的直點頭,她已經累得說不住話了,憑着巨大的意念再次提腿狂奔。
濃重的烏雲擠壓着天空,天更暗了。清澄繞了幾個圈子,迎面撞上了追擊的特務,他們露出奸笑,緩慢的靠近。
獵人見到了獵物豈能善罷甘休,清澄手放在背後,腳下不住的後退,胸膛内狂跳的心髒就要躍出口。
轟隆!
白光一閃,特務持槍的手腕多了一道血痕,他慘叫聲脫口而出的同時,清澄已經奪過搶,哒,擊斃了另一個特務。
受傷的特務紅着眼睛撲倒清澄,男女力氣上的懸殊在這時體現的淋漓盡緻,越來越多的特務朝她這集結而來,清澄心下一橫,哒哒哒……朝着特務的腹部連開幾槍。
身上已經被鮮血染紅,清澄一把推開屍體,在特務之前有條軍犬率先沖進弄堂,龇牙咧嘴的向清澄跑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在狗撲上來的那刻,手中利刃準确的插入了狗子的脖頸。但是力氣還是太小,刀紮的不深,狗并沒死,打了個滾弓起背做進攻狀,不過淌着血比剛才的速度慢了。
狗東西,清澄握着刀柄的手微微發顫,抹了把臉上的血污,換了個手持刀,迎接即将發生的惡戰。
狗又發起一輪進攻,清澄借着慣性一滾,躲過了鋒利的狗牙,一把扣住狗子的傷口,左手手起刀落,刀刀沒入皮肉。狗不服,拼命掙紮想躍起,清澄就要按不住了。
邦!血漿炸了她一臉。
清澄被吓得一激靈,眼前的惡狗猛然倒地,天靈蓋上的血洞湧出不少白色的糊糊。
眼前赫然出現了李盛的臉,他扒下一個特務的衣服催促到:“清澄,快換衣服。”
見到同志,清澄頓時喜悅的兩腿發軟,跪倒在地,她來不及表達謝意,提着無力的胳膊匆忙換上衣服。
雜亂的腳步聲近在咫尺,可清澄還沒換好,李盛臉色一沉回頭朝弄堂外喊道:“别進來,有狙擊手。”
像是要配合他的說辭一般,邦,随之而來的槍響響徹天地。
轟隆,憋悶了一整天的烏雲化作碩大的雨點,噼裡啪啦的落在青石闆上,掩蓋了世間一切雜音。
望着惡狗的屍體,清澄腦中閃過幾個片段,不一樣,和剛才不一樣,她發瘋似的用刀剜着狗腦袋上的血洞。
終于,她把那顆子彈挖出來,來不及細查,焦急的李盛拉過清澄的胳膊搭在肩上,帶她退進了特務堆。
“我兄弟受傷了,我要帶他去醫院。”李盛一番說辭沒被懷疑,加上清澄濕哒哒的頭發粘在臉上看不清面容,特務向他點頭示意。
剩餘的幾隻軍犬圍着清澄兩人嗅了嗅,嗚咽着重新趴回地上,他們順利轉移到李盛的轎車上。
油門一響,清澄總算脫離了險境,她這時才有空展開攥在手心的子彈,那是一顆ZB-26,果然不一樣。
當軍犬的屍體被運到某處路障時,訓犬軍士心疼的指着特務大罵:“我們軍法處的小戰士隻是借給你們追蹤g黨,不是給你當先鋒敢死隊,替你們去送死。”
“呵呵,一隻狗而已,CC會照價賠償。”特務滿不在乎的回道。
“賠?你的命搭上都賠不起。”訓犬軍士眼眶通紅,哽咽着撫摸愛犬的屍體。
“你特麼嘴巴給老子放幹淨點,竟然拿我同狗比。”特務嘴一歪,拿槍指着訓犬軍士。
突然圍觀的人群分出一條小道,所有帶軍銜的人齊齊敬禮,一條軍.犬率先踏着“正步”前來,後面溜狗的人身材修長,披着打濕的軍綠鬥篷,一手牽着鐵鍊,一手拿着凱司令西點的方盒子,似乎很悠閑。
“高參議,有個小戰士殉職了。”訓犬軍士委屈巴巴的叫道,眼淚滴滴答答落在屍體上。
“就是隻狗而已,我們會賠,不會賴賬。請長官放心。”特務收了槍,可見到高峻霄後态度依舊嚣張。
圍觀的人都感覺到身邊有種強烈的殺機,高峻霄笑眯眯的手中鐵鍊一松,那軍犬就朝特務叼咬上去,凄厲的哀嚎就要蓋過外面的磅礴雨聲。
一群大老爺們就那麼直挺挺的看,沒人敢上前幫忙,大家心裡明白就算不怕狗,面對訓練有素的軍.犬,是個人都會打顫。
“停!”随着高峻霄一聲令下,軍.犬立刻放開血肉模糊的人腿,趴在地上吐舌頭。
人傷了,氣也出了,領隊特務趕緊上來打圓場,讓手下把受傷特務帶去醫院療傷。高峻霄對領隊特務笑着道歉,下雨他手滑了,醫藥費司令部會照價賠付,不用擔心。領隊特務大氣都不敢喘,點頭告辭,找借口跟去醫院了。
等圍觀的人散去,高峻霄把蛋糕盒交給陸獻,上前摸了下訓犬軍士的腦袋,溫柔的告訴他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好好安葬小戰士,晚點會請司令給他追封。
訓犬軍士抹幹眼淚,恭敬的朝高峻霄敬了個軍禮。高峻霄摸着冰冷的狗屍,不住的歎氣。
此時狗腦袋上拳頭大小的傷口,引起了他的注意,湊近仔細看,高峻霄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