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亂石,湊近看屍體更需要良好的心理素質,由于天氣炎熱,這種曝露在外的屍體幾乎都高度腐爛,青黑色的腐肉上扭動着一排排白色的蛆,黑咚咚的眼眶下垂着烏鴉沒吃幹淨的眼珠。
清澄也學着他們翻找屍體,要不是在醫生家長大,自己大概率會吐,她不知道這麼多的屍體是怎麼回事,看穿着應該都是貧苦人家,這時胡玉坤高聲呼叫起來。
走進一看他腳邊有具沒有腐爛的屍體,經過一夜奇迹般的完整,脖子上有道深紫色的淤痕,衣服九成新,不過腰上竟然别着支三八大蓋,口袋也鼓鼓囔囔的,清澄和胡玉坤同時望向菜頭等着他解釋。
可菜頭一言不發收了槍别在自己腰上,又從屍體口袋中摸出幾塊黑石頭交給胡玉坤,自己在屍體上繼續摸索起來,終于在屍體的布鞋裡發現一張紙條,清澄瞄了眼好像是什麼地圖,上面用朱筆打了個叉。
臨走,菜頭還憤恨的踢了屍體一腳,似乎有很深的仇怨。誰知道這麼一踢,“屍體”哼唧一聲,發出微弱的哀嚎。
聽到聲音,菜頭的四方臉上青筋凸起,眼睛裡也泛起血絲,胡玉坤見狀不對趕緊抱住他,他掙紮着大聲吼道:“别攔着我,我要打死他。你們知道他害了多少人。”
不顧胡玉坤的阻攔對着老人的肚子就是幾拳,老人硬生生被打醒,捂着肚子在亂石碓上打滾。胡玉坤好不容易扯開菜頭,勸他别沖動。
然而當菜頭說出他是個車轱辘的時候,胡玉坤也變了臉色對着老人就吐了口唾沫,兩人放開手腳一起毆打那個老人,這下輪到清澄一臉茫然,車轱辘不是車輪的意思嗎。
“停手,你們兩小夥子毆打一個老人家合适嗎?”清澄拉住胡玉坤疑惑的問道。
胡玉坤氣喘籲籲的向清澄解釋道,車轱辘是個黑話指代運送貨物的人,還有另一層意思是放高利貸的,所謂利滾利就像車輪一樣,當然隻是個放高利貸的也不至于讓他們大動幹戈。
車轱辘幹的破事,打死都是便宜他了,他們幹的最缺德的事情就是強迫别人賭.博和抽.鴉.片,等他們欠到一定的金額,再強賣人家的妻女,逼良為chang,在這片貧窮的礦區尤為可惡。
原來礦工們先是被礦長剝削一個月後,好不容易等到發工錢了,據斯蒂芬說一個工人每月至少發6塊大洋,但是這錢會先到火頭(工頭)手中,按老規矩抽取一半做為介紹費,實際到他們手中大概就三塊大洋。
三塊大洋節省點,養活全家還是夠的,可不知道哪個缺德的車轱辘先想出來的昏招,在礦山下大開賭場和女支院甚至煙館,火頭帶人去,他們在邊上賒錢,得的錢再和火頭拆賬。
但總有人不願意沾染這些,人家就想老婆孩子熱炕頭,行不行?當然不行。車轱辘會帶着已經被毒害的村民,強壓着老實人抽大煙或者綁到賭桌前威脅他們不賭就剁手。
作為一家之主,手就是他們的吃飯的家夥,不敢不從,以後等待他們隻有無盡的深淵,從人堕落為畜生,賣.妻賣.兒賣.女,什麼都沒了,就賣.自己成為包身工,徹底淪為奴.隸。
這條罪惡的産業鍊至少存在了十年之久,由于戰亂,軍閥們隻想搶地盤不會管建設,而各個鄉的保長鄉紳一般同時兼任車轱辘或者火頭,讓他人為魚肉,自己為刀俎。
任何礦長對這些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不是他們開的賭場煙館,甚至有些私貨可能還是他們提供的,他們隻要保證有足夠數量的礦工(包身工)幹活就夠了。
光聽菜頭說,清澄已經渾身發冷,默默放開胡玉坤,她腦中閃過那個叫小草的孩子,多少原本和睦的家庭毀于這些人手裡,多少孩子會變成小草這種童工,多少婦女同胞淪為女昌女支。
胸口悶的喘不過氣來,除了喪盡天良她實在是找不出任何詞彙來形容這種職業。
那個老人嗝的一聲,徹底沒了氣息,菜頭似乎擔心這老不死再活過來,拿起邊上一塊鋒利的碎石給他臉上,肚子上都剌了幾道長口子。
本來盤桓的烏鴉聞着新鮮的血腥氣,發出更為刺耳的怪異叫聲,幾隻烏鴉俯沖下來,一條條血淋淋的腸子被扯出又在空中被撕成幾段,歡快的享用美食。
就這樣清澄都覺得有些便宜那老不死了,挫骨揚灰都是他活該。等等,讓她啐一口再走,呸!
回到車上,菜頭解釋這老混蛋也是倒黴,本來是給隔壁日本礦運送包身工的,誰知道和他勾.搭的副礦長被派到東北出差,招工的小鬼子見他紅光滿面也劃到礦工裡頭去,拿.槍逼着他去挖礦。
而老不死的欺軟怕硬隻能受着,就這樣他還興緻勃勃地對别人宣揚糟蹋過多少家媳婦,賣過多少孩子,不說還好,一說就引起了菜頭的注意,便故意與他套近乎,幫他搶吃食,兩人因此親近起來。
那老不死的說等副礦長回來了,還得找他,因為自己收了錢還有一批貨沒去送呢,到時候帶着菜頭出去一起混,又拿着副礦長畫的地圖展示給菜頭看,表示自己沒說謊,可那張圖老頭收的太快,導緻菜頭沒記住畫的什麼。
另外菜頭呆了幾天發現,晚上的礦區有另一批不認識的礦工在搬運,他偷偷摸出去混在裡面,藏了幾塊礦石,這些礦石黑乎乎的又硬的像石頭一樣,他也不知道是什麼礦石,而白天他們挖的不止煤還有白色的石英。
為了能帶走這些礦石,他昨日故意換到老不死所在的礦洞裡,乘着四下無人用褲腰帶勒死了老頭,再去報告巡邏的打手老頭得急病死了。
在他的唆使下,打手也嫌棄上報麻煩,又見他身材壯實,兩人拖着老不死的悄悄上了驢車,批着月光,運到這處山谷上抛.屍。山谷下大多數都是病死的礦工,沒有勞力後,隻能像垃圾一般被人丢棄在此,不論死活。
在抛.屍的時候菜頭順手偷了打手的三八大蓋,并把礦石和三八大蓋都藏到在屍體上。
打手回去後發現槍沒了,又搜了菜頭的身什麼都沒發現,暗罵一聲倒黴,隻當自己在抛.屍路上弄丢了槍,當然這都是後話了,現在他們手上有了地圖可以部署下一步計劃了。
銀白的月亮高高懸于空中,本該是甯靜的夜晚,可徐州火車站卻格外熱鬧,一隊又一隊身着黃綠色軍服的士兵從車廂裡跳出。
昏黃的站台上,高峻霄和陳鹞一邊清點着人數,一邊商量這麼多弟兄的駐紮事宜如何處置妥當。
看來他們得親自去拜會一下城防杜司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