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澄一聽這話,腦袋開始嗡嗡作響,再次謹慎地确認道:“内部,你确定是我們内部而不是他們外部截獲的消息?”
“是,所以我現在能相信的人隻有你,請你一定要親手把布控圖交給你能接觸到的最高領導,節點越少越好。”李盛将部署圖重新裝好鄭重地交到清澄的手上。
“……好。”沉吟半晌,清澄還是答應下來。
這事有些棘手,組織内上級找下級很容易,可下級找上級卻是很困難的,隻有那個辦法了,“前面路口就是我們報社,我一會兒就去找值班的同事登明碼廣告聯.系上級。”
“好,注意安全,還有你那個男朋友一定要防着,我感覺他有點懷疑你了。”李盛關切的與清澄對視。
“他最近比我還忙呢,哪有空操心我。”清澄眼中閃爍了一下,低着頭問到,“你知道他最近在幹什麼嗎?”
“我隻知道高峻霄最近得了本密碼本,還破譯出一份官匪勾結的名單,我沒猜錯的話,司令部裡的輿論導向也是他在操控。”李盛略一擡眼沉聲說道,“他的處境很危險,所以他派了人跟蹤你,是保護還是監視,你自己考量。”
原來是是高峻霄派的人。但是比起監視,清澄更相信高峻霄坦蕩的為人。
“我相信他隻是在保護我!”清澄斬釘截鐵的回到,自從他在鬧市被刺殺,自己才知道剿匪不止是剿外敵還得清内患。
現在組織内部也出了問題,他的内憂外患她能感同身受。唯一讓她覺得心堵的地方就是,自己曾幾何時成為了他的軟肋,讓他分神。
這回輪到李盛驚訝了,他與清澄約定好本周日的下午三點在店裡碰頭,兩人禮貌地在店裡告别,李盛便先行離開了。
海關大樓的鐘聲響起,驚得成片的白鴿從廣場上空掠過,傍晚難得的安靜也被打破。清澄撐起一把黑傘快步向申報大樓走去,小雨依舊淅瀝瀝的下着,絲毫沒有停歇的迹象。
天空灰蒙蒙的遮住了一輪薄月。高峻霄洗漱完從衛生間走出來,就見沙發上攤着好幾本打開的詩集,而書的主人陳鹞正伏案燈下奮筆疾書。
不知道的人還當他在認真學習什麼,高峻霄悄無聲息地的靠近陳鹞,許是他寫的太過投入,高峻霄都快貼着他後背了陳鹞依舊沒什麼反應。
見陳鹞沒反應,高峻霄猛地拿書拍了下他肩膀,陳鹞被吓的突然叫起來,定睛一看原來是是高峻霄不懷好意的拿着他的《雪萊詩集》奸笑。陳鹞冷哼一聲,奪回自己的書。
“好妹妹請你放心,不要想,不要念,更不準哭。給你寄一個甜蜜的吻,你如果不聽我的話,那你就要把甜吻寄還我,啧啧啧,你還能再肉麻一點嗎。”高峻霄一邊欣賞着陳鹞精彩的表情,一邊高聲念出他瞄了幾眼的情書,“哎,你怎麼知道對面是個妹妹,而不是個漢子呢?”
“你閉嘴!自己有妹妹了,還不許别人有。她一定是個可愛的妹妹。”陳鹞氣得把《雪萊詩集》丢向高峻霄,怪他是把天都聊死了。
高峻霄把書放回架子上得意的說道:“你這筆友靠譜嗎?每次都是寄到雜志的編輯部,再轉投出去,鬼知道裡面經手人是誰。而我那個是大活人,看得見摸得着,還會煲湯。”
“是啊,有湯不分給兄弟喝,吃獨食怎麼不毒死你,清澄妹妹都說她做的夠兩人。” 陳鹞掐着小指比劃到,“高峻霄,你的心眼就這麼小,這麼小看到沒。 ”
“命在這,湯沒有。人家是客氣,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高峻霄拍了拍胸口用實際行動告訴陳鹞他還能更小氣一點。
“你别橫,等你結婚了我就住你家去,讓清澄妹妹天天燒飯給我吃。”陳鹞撇着嘴說道。
“滾,信不信老子一槍崩了你。 ”高峻霄翻了個白眼,還沒完沒了是吧,“麻煩您快跟家裡的原配做個了結吧,該怎麼補償就怎麼補償,不能一直拖着呀。”
“哪有這麼簡單,和離她不願意甚至以死威脅,休了嗎?那就是逼她去死,我跟她都是封建禮教的受害者,怎麼能當兇手一起迫害她。所以我甯願養着她,給她長房夫人的體面。”陳鹞斂起笑容。
“她還想要孩子呢,你能給她嗎?”高峻霄知道陳鹞自從十三歲被騙回家逼着拜堂後,就一直與妻子分房。
“不能,我倆三觀完全不一緻,根本沒法交流,我讓她放腳她說不敢,我讓她讀書識字她說娘家人逼迫她無才,我想放棄北洋的委任狀南下參加革命,她就一把火把我的藏書全燒了罵我讀那些革命書籍讀傻了,這時候沒人逼她了膽子倒大的很。”陳鹞眼中難掩對原配的厭惡。
無知愚昧不是她的錯,高峻霄有些同情夫人但他絕不會苛責陳鹞,他們隻是被一紙婚書強綁的陌生人,若是封建王朝還能勉強相敬如賓,可惜他們生在了一個新舊碰撞的時代 。
在這個時代裡,舊式女子無論結不結婚都注定是悲劇,她什麼都沒做錯,卻又什麼都錯了。
她希望陳鹞安守本分當一個合格的封建丈夫,然而陳鹞希望她覺醒成為進步的獨立女性,兩人仿佛兩條平行線,一條新,一條舊。
兩人都希望對方改變,可是沒法改變。從小被女戒糟粕毒害洗腦的人,恐怕到死都不會懂得反抗。而接觸過進步教育的人,當然不願意再去遵守那種腐朽到令人作嘔的規則。
哎,封建禮教害人不淺,他不想站在道德制高點去慷别人之慨,針紮不到自己身上不覺得疼,扪心自問,他可做不到陳鹞這麼善良。
“你的反抗就是放棄自己的幸福以身許國,那你為什麼還要與一個虛無缥缈的筆友談精神上的戀愛呢?”高峻霄收拾好沙發上的詩集,給自己騰了個能坐的地方。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隻是為了倒到苦水才找的筆友,是男是女都無所謂,一開始我隻與她談政.治,談理想,談主義,收到她的回信,我第一次感受到精神上的契合多麼難能可貴。”陳鹞輕輕吹了吹紙上的未幹的字,“直到有一天我生病了,她對我噓寒問暖,還給我畫暖心的小漫畫看,畫風很可愛我才确認她是個姑娘。”
“你這麼一說有可能是個剛讀書的小姑娘滿腦子理想,哪有成年姑娘願意與人談主義的。還跟個隻會談主義的呆子噓寒問暖。”高峻霄給自己倒了杯水調侃陳鹞。
“呸,你這是偏見,我的曼麗妹妹已經工作了,而且你家那位的社評出了名的犀利,你試試與她聊政-治和主義,包你大開眼界。”陳鹞仔細折着信紙反唇相譏道,“我看是你不願意與她深入交談吧。”
高峻霄被說中了心事,沉默的翻開報紙,果然映入眼簾的就是金小銀的社評“論市政-府縮減教育經費,是福是禍?”。
還有之前她寫的軍工發展對國家的重要性,明明不是學軍事的,卻能從文獻資料中歸納總結出我們的不足,社論有理有據讓他這個學軍事的都有些汗顔。
另外《申報》的教育專題,清澄為吳校長的義學大肆宣傳,成功讓這個學校得到了社會的資金支持,得以招募正式教師,而他們這種兼職的老師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她的社評不避鋒芒、直指時政痼疾,以筆做刀,刀刀見血。怪不得人家稱金小銀是媒體界的穆桂英,她手中的筆确實抵得上三千毛瑟.槍呢。
高峻霄美滋滋的想着:若天下女子都能如何清澄一般有思想有才華,那我們的祖國未來可期啊。哈哈,他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畢竟何清澄才是這個時代最大的異類。
不一會陳鹞已經換好了衣服,手上拿着已經貼好郵票的信封,這裝扮是要去寄信啊。
“你不看看幾點了,還下着雨,明天再寄也來得及啊,人家郵差也要休息了。”高峻霄覺得陳鹞花癡起來也很吓人。
“不行,我的信必須第一時間被收走,不然我的好妹妹要等急了。”陳鹞固執的非要去寄。
“就算早收走,也還是堆在郵局等分揀啊。”高峻霄實事求是的說道。
“我不管,萬一郵差明天偷懶晚來呢。”陳鹞則說出了自己那不必要的擔心。
兩人還在扯皮時,頂燈在閃爍了幾下後還是支撐不住,滅了。整個房間頓時陷入黑暗之中,而走廊裡也是同樣的伸手不見五指。
與陳鹞站在走廊四處觀望不同,高峻霄靠在窗台上拉開一點窗簾,仔細觀察着窗外的一切,寬闊筆直的小路上停着一輛白色的工程小卡車,路燈下似有人影竄動。
“陳鹞,先收好你的情書,家裡馬上要來客人了。”高峻霄似笑非笑的說道。
“我去,真是會挑時間。早不來晚不來。”陳鹞有些洩氣的收好信封,轉而透過僅有的一絲月光摸索着抽屜裡的手.槍和消.音.器。
樓梯上的腳步聲漸進,他們已經等了很久了。
好巧不巧電話鈴聲又催命似得響起來,高峻霄對着陳鹞比劃着手勢剛想拿聽筒,火花一閃頓時碎木飛濺,擺電話的邊桌被打去一個小角。
高陳二人被逼退到沙發後面,按腳步聲數着人頭,陳鹞迅速比了個八後,兩人默契的從沙發兩側探身分别向敵人射擊,嗖嗖嗖嗖,兩邊都加了消.音.器,與窗外的雨聲相比,細微的槍聲更像是在風中互扔石頭。
打傷幾個人後,敵人隻是躲在掩體後随意打,似乎并不在乎命中率,這與上次路上遇襲時的不死不休顯然目的不同。高峻霄在想通這點後,甩給陳鹞一個行動的眼神,自己快速撿起一個抱枕往前扔去。
借着敵方的注意力都被抱枕吸引和高峻霄的火力掩護,陳鹞縱身一躍迅速控制住一人,旁邊的人想射擊被他反手一掰,刹那間慘叫聲回蕩在客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