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口,身着大紅色晚禮服的張鹭鹭挽着徐橋緩緩入場,他們的身後就是紅的發紫的男明星徐錫,徐錫一身米白色禮服,落落大方的擺着造型,很有明星範。
不過讓記者們興奮的原因是他帶來的女伴,那位白皙美人十分搶眼,她穿着黑色絲質暗紋的改良旗袍,把她高挑纖細的身材恰到好處的包裹住,極有女人味,隻是她那雙眼睛如同深淵般死寂,面對閃光燈臉上也毫無波瀾,竟是個冰美人。
衆人都紛紛猜測着美人的真實身份,這位小姐是徐錫的女朋友嗎?還是徐錫新捧的女明星?
在大家的議論聲中,高峻霄了然的用餘光瞄清澄,她的目光并沒有停留在兩位大明星身上,而是落在那位黑衣美人身上。徐錫帶來的黑衣美人,不正是上次簽售會在咖啡館同何姑娘說話的女子嗎。
望着清澄臉頰上深深的漩梨,高峻霄有些奇怪何姑娘為何這般開心,情緒似乎過于興奮,難道是見到親戚了?其實清澄有些旁支姐妹同在上海并沒有什麼奇怪。
上次在窗外看到兩人相似的輪廓,他就懷疑這兩位姑娘有親屬關系。
可接下來清澄有些刻意的移開目光,在他手心寫下“你随意”便轉身離開,高峻霄剛想追過去就被不知從拿冒出來的陳鹞一把搭住肩膀。
“兄弟,你可别腦子一熱跟過去呀,會被當成流氓的。”陳鹞說着警告的話,眼神裡還帶點揶揄,“人家何小姐要補妝,懂不懂啊?”
會場人實在太多,嬌魇一晃就不見了,都怪陳鹞,高峻霄略帶輕慢的盤問道:“哼,你被抓過呀!我看你就挺像流氓。有請帖嗎?怎麼混進來的?”
“記性真差,你的帖子不是給我了,而你自己屁颠颠的跟着何小姐,故意蹭人家的請帖,丢人。”陳鹞極為不屑的回嘴。
“還不是看你可憐兮兮,想來又擺個臭架子不想跟着熊司令他們來。”高峻霄眯着眼睛沒好氣的說道。
“嘿,真當我上海灘不認識人呐?我黃埔那麼多學生随便拉一個都能蹭。”陳鹞似乎被戳中痛處,立馬跳起來。
“那你當初别要啊,愛蹭誰的帖子就蹭誰的。我還想帶小陸獻來見見世面呢。”高峻霄居高臨下感慨道。
“我……我就占你便宜了,怎麼樣?”陳鹞被高峻霄逼的詞窮隻能耍無賴。
“哎呦喂,您還挺自覺,知道自己小氣,請把這個月的水電費交一半。”高峻霄伸出一隻手來讨債。
一談到錢陳鹞咳嗽兩聲,尬笑着按回高峻霄的手說道:“哈哈,兄弟間不要談錢,很傷感情的。”
“親兄弟明算賬。”高峻霄不容置疑的說道。
“看那邊。”陳鹞急忙岔開話題,“這些人是在别苗頭(比高低)嗎!”
剛進場的一批人泾渭分明的分成三隊,數量最少的一隊都是華人,帶頭的是現任警察署署長陸明堂,另兩隊都是白的跟死人似的洋鬼子、包着頭巾的阿三,零星夾着幾個華人面孔,其中就有他的熟人龐隊長。
三隊人代表了上海巡捕房的三股勢力包括國府管轄區,公租界和法租界。随着這批人的入場,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緊張的氣氛,有來自這些人的,還有來自會場内部的。
舞會的主辦方唐先生大概也感受到了違和感,皺了下眉頭,立馬又換上商人的職業笑迎了上去。唐邦随手招過一個侍者,在他耳邊交代了幾句。侍者聽完飛快的跑出去又搬回了好多凳子進來。
“唐先生估計隻是客氣客氣,誰想到洋鬼子聽不懂客套話,帶了這麼多人來,椅子都不夠了。”陳鹞有理有據的分析到。
“洋鬼子和你付水電費有什麼關系?”高峻霄偏首看向陳鹞又把話題拉了回來。
“啧,你這人真沒勁,玩笑都開不起。”陳鹞推着高峻霄就往司令那走還提醒道,“咱們得把熊司令的大腿牢牢抱緊,得了他的支持,我們要人有人,要裝備有裝備,遠交近伐,你再去找沒利益沖突的部長們活動活動,保準氣死那些傻叉。”
聽完陳鹞的話,高峻霄心想陳鹞大紅大紫不是沒有道理,他們内部的規則都被這小子玩透了。瞧瞧巡捕房那三隊人,人家代表的是不同國家,再瞧瞧他們司令部的幾堆人,呵呵,屁大點地方還搞拉幫結派。
随着大家的落座,唐先生開始了今天的開場緻辭。
如果按照傳統宴會流程來,先是唐邦做開場緻詞,然後就是搞一波已經敲定的捐款,讓捐款的人上台露露臉,拍拍照,讓明天各大媒體頭版頭條也有點東西寫寫。
清澄坐在第三排,斜對着第二排的徐錫和張鹭鹭,徐錫的長相是介于陳鹞的秀美和高峻霄的英氣之間,微妙的達到了某種平衡,最重要的是他演技也很不錯,故而女粉無數。
而在他們前的第一排就是大特務徐橋,徐橋給清澄的感覺有些不同,他帶着金絲邊眼鏡有點書卷氣,長得一點都不兇狠,這點在照片上就能看出來。
按資料上說徐家是浙江湖州的大富豪,徐橋早年還留學美國學的無線電技術,确實是知識分子。他回國後不久就加入陳家的“中8央8俱樂部”,正式踏上反動之路,現在徐橋的公開身份是上海無線電公司的總經理,實則是CC的掌門人。
可他真的甘心給陳家哥倆當黑手套嗎,澄清覺得他的野心不止于此,所以才會留下一些不能見人的黑材料,按表姐的說法那些材料要是曝光了,就算是陳家兄弟全出面都保不了他。
冗長無聊的前期發言和預定捐款都接近了尾聲,終于熬到了中場休息,大家都被請到了隔壁的空房間,裡面早就擺滿了各色茶點以供客人淺嘗。
茶水室地方狹小,拿完吃食後不少人都聚集在會場的廊道上同熟悉的親友聊天,清澄瞥到高峻霄和陳鹞正同龐隊長和另兩個男士聊天,她沒有打擾高峻霄的社交而是自行去取點心。
金色的托盤架旁有本被翻開的《良友》雜志,在不起眼的頁眉處有幾個長短不一的黑點,很容易就被忽略。清澄眼皮一跳,放下手中餐盤,不動聲色退出茶水室,剛剛寫摩斯碼的那頁是酒店8樓的雪茄吧。
水晶吊燈折射出夢幻般的斑斓光芒,順着移動的步伐又變幻出不同的顔色,大家都陶醉于鮮花蛋糕的輕甜香氣裡,誰都沒在意青花瓷瓶後消失的倩影……
從明亮的宴會廳到昏暗的雪茄吧,周邊都是吞雲吐霧的客人,清澄順着提示來到一處吧台前。
有個正在擦酒杯的酒保見到她坐下,也沒問她點什麼直接從櫃台裡拿出一個透明匣子,裡面是由白蘭花組成的裝飾,清澄不知道這花有什麼用,暫且先收入囊中。
“宋小姐讓你3分鐘後帶徐錫去7到8樓的樓梯間。”酒保的聲音像是台重複播放的錄音機,沙啞中帶着點陰沉。
清澄習慣性的擡手看了眼手表,這才發現自己今天隻帶了條珍珠手鍊,一擡眼徐錫正從旁邊繞過來,清澄的大腦瞬間停止了所有思考,表姐你在考驗我的緊急搭讪能力嗎?
她現在管不了衆目睽睽是否有失體統,先把徐錫弄過去再說,随即起身腳下一個踉跄,軟軟的倒在徐錫身上,徐錫很紳士的扶起她,關心的問她怎麼樣。
“先生,不好意思,我有點低血糖。”清澄扶着額頭道歉,身邊的徐錫散發着幽幽的白蘭香,嗅着源頭她發現徐錫的胸花就是白蘭花,這絕對是表姐的刻意安排,可兩朵一樣的裝飾花有什麼用呢?
“沒事沒事。”徐錫也沒有在意,隻是看到清澄的臉後有一瞬的驚訝,馬上恢複了招牌的陽光笑容。
“真的不好意思,天啊,是徐先生!”清澄捂着嘴難掩興奮,徐錫微笑着同她點了點頭,同時清澄也點了點頭,然後指着徐錫的金表大膽詢問,“我沒戴表,請問現在幾點了?”
徐錫借着吧台周圍微弱的燈光看了眼手表:“快七點一刻了。”
“哦。謝謝。”清澄借着捋頭發輕輕拂過耳朵,突然焦急的說道,“哎呀,我耳環呢?”
“啊,好好找找,什麼樣的?”徐錫也被她帶了節奏,急的四處尋找。
“徐先生謝謝,不用管我,我這人就是有點粗心大意。”清澄彎腰盯着地闆,一副急的都快哭出來的模樣,心中卻肯定了資料上對徐錫仗義的描述,這招對旁人還不一定管用。
“沒事,我要找的人正好不在,閑着也是閑着,就幫你找找吧。”徐錫熱心的問道,“你剛才都去過哪裡?”
“嗯——之前會場人太多了,我就從樓梯走下來想換個環境。誰知道把我的紅寶石耳墜弄丢了。”清澄撇着嘴委屈巴巴。
“哦,你也是唐先生的客人啊,你好像就坐在我後面一排是吧。”徐錫忽然想起自己,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好像是啊。可我不敢回去了,要是真掉了會被小姨罵死的。”清澄摟着自己的雙臂,又給自己加了點悲慘的元素。
徐錫不知道腦補了幾本悲情小說,臉上滿是同情:“不怕,才多久啊,我們一路找回去,總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