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的鐵鏽味并沒有随着時間而消逝,清澄隻覺得手腳發麻,比起房間被人入侵過,更可怕的是入侵者還在屋内,她感覺到自己宛如啞劇演員,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輕輕挪到廚房,清澄無聲的抽出一把菜刀護在胸前,循着氣味一步又一步的接近源頭,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啪”——
燈光一亮,廁所的角落裡發出細微的嘤咛聲,臉色慘白的妍妍靠在浴缸旁,人已經失去意識,衣服散亂的丢在地上,白色的襯衫已經被鮮血浸透,看不到傷口在哪。
妍妍姐?清澄把手上的東西一丢,急切的探了探妍妍的額頭,有些發燙,必須去醫院。
許是清澄的呼喚有用,妍妍勉強睜開一絲眯縫,迷迷糊糊的說着不能去醫院,緊接着又昏死過去。
不去醫院?稍加一想清澄就想通了,她抱住表姐的身子,果然在後肩處發現一處槍傷,這可如何是好,她又不是醫生,取子彈這活兒她從來沒做過。
但是再不止血的話,表姐怕是小命不保,清澄閉上眼睛,大口呼吸了幾下以平複狂跳的心髒,費力的把表姐拖到沙發上後,顫抖着撥通了一個電話,經過轉接後她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老姐,這麼晚了找我什麼事?”電話裡傳來一個年輕的男聲。
“大華,你現在方便到我家來嗎?有個病人。”清澄一邊按住流血的傷口一邊問道。
“開什麼玩笑,這個點學校的門禁都過了,病情緊急的話趕緊送醫院啊。”那邊明确拒絕道。
“那算了,告訴我槍傷怎麼處理?其他的别問。”清澄暗暗決定死馬當活馬醫。
“姐,不要吓我,我就是個醫學生還不是醫生。”男人的聲音裡透着恐懼。
清澄望着氣若遊絲的表姐也顧不得扯皮,強勢的說道:“少廢話,讓你教就教。”
做手術這事聽上去複雜,做起來就更難了,加上自己又是個外行人,對着那個暗紅色的血洞,清澄拿着鑷子的手控制不住的顫抖……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于夾住了那顆小金屬,這時電話鈴瘋了一般吵鬧起來,本就緊繃的神經扯得更緊,清澄努力控制着手部的動作,沉下心神繼續手術,對電話不予理會。
“哒”,金屬落盤的清脆聲伴着最後一下鈴聲,整個房間重歸寂靜,清澄仔細清理後包紮好傷口,脫掉沾滿血污的手套,她也累的癱坐在地上。
登時冰涼的地闆上結上一層薄霧,清澄用手肘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正打算去洗下手,電話鈴又響起來,被這麼一吵,腦袋仿佛要裂開般疼痛。
“何清澄,剛才怎麼不接電話?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翡翠的語氣中滿是氣憤。
身形晃了晃,強烈的頭痛讓清澄無法反駁,隻能實話實說:“不好意思,我太累了……有點頭暈。”
“呵,少去幾場舞會就不會累了,zi本主義的酒好喝嗎?“翡翠陰陽怪氣的嘲諷道,”我早上就說過晚上會找你,你是沒帶腦子,還是故意把我的話都當耳旁風。虧得蔡大姐還老誇你積極,我怎麼沒看出來。”
今晚的事情實在是太糟心了,不公平的對待讓清澄感到理智正在崩塌,忍不住回嘴:“我不是為了你才積極,你沒這麼偉大。”
“态度給我端正點。别說你兩句就耍小姐脾氣。”翡翠一如既往的開始講教條,“小苦都吃不起怎麼幹革命事業。”
此話如驚雷炸響,清澄趕緊捂住電話筒瞟向沙發,旁邊的表姐還在昏迷,保險起見清澄壓低嗓音說道:“艾女主,請注意你的言辭,我隻是個編輯,沒你們這麼有理想,我簽人隻看他們的文筆和對讀者吸引力。”
翡翠停頓了一下好像明白她身邊有人,不再糾纏:“好吧,把名字和聯絡方式記一下……”
随手從手包中取出筆記本和鋼筆,匆匆記錄後,清澄才發現用的是高峻霄送她的那支,原本幹淨透亮的筆身,現在粘上了點點血污。
心疼的往身上擦了擦,可清澄忘記了自己身上也有血迹,手忙腳亂的越擦越髒……
這都什麼事啊!兩手無力的垂下,清澄冷笑着自嘲原來自己連這種小事都會介意,眼前漸漸蒙上了霧氣,眨了幾下,淚珠帶着繁重的心事,滾下臉頰。
叮鈴鈴——
甯靜的夜晚再一次被打破。眼睛已經重的睜不開,清澄憑着本能接起來,她隻覺得耳朵蒙蒙地聽不到對方的話。
耳鳴聲逐漸消退,電話裡高峻霄關切的問道:“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告訴我。”
“沒有。”清澄聽到熟悉的男聲心頭一暖,抿着唇委屈巴巴的說道,“對不起,我把你送我的鋼筆弄髒了。”
“沒事,先擦擦,擦不幹淨,我再給你買一支。”高峻霄無所謂的說道。
“再買也不是原來那支了。”清澄暫時壓抑的郁悶又被掀開,捂着眼睛想要克制情緒,然而眼簾裡的水珍珠再也關不住,争先恐後的落了下來。
“哎呀,你想哭就哭大聲點,又沒别人聽見。”高峻霄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我沒哭。”清澄抽啼着用手背抹了抹眼淚,她不想在男人面前示弱。
“好好好,就當我聾了,哭完記得用冰或者雞蛋敷一敷,不然明天腫着眼睛出去會吓到别人。”高峻霄好心的提醒道。
“我沒,嗚哇——”清澄再也繃不住了嚎啕大哭。
在夜色籠罩的小屋内,清澄對着電話放聲痛哭,仿佛是想把積壓在胸膛的怨氣一股腦的全部宣洩,那頭的高峻霄隻是靜靜的聽着。
過了一會兒,清澄冷靜下來對着高峻霄道了聲謝謝。
“收尾了,要給你放點伴奏嗎?”高峻霄看似詢問,實際上已經打開了留聲機,悠揚的音樂從話筒中傳出。
“你缺不缺德啊!”清澄帶着哭腔嗔罵道,還放音樂,以為是商場關門啊。
那邊傳來男人壓抑的笑聲,隐約還有另一個男人的罵聲,神經病啊,大晚上放音樂不睡覺。
同住的那人好像是叫陳鹞吧,隻聽高峻霄沒好氣的說道:“滾滾滾,少管閑事,睡不着就躺着。”
明知道不是對自己說的,清澄還是撅着嘴回道:“哼!我滾了。”
“不是對你說的……”高峻霄沒說完就被清澄直接挂了。
其實清澄敢這麼造作,就是知道她再怎麼鬧,等太陽重新升起了,一切又會恢複原樣,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高峻霄被罵了還是會生龍活虎的在她眼前晃悠。
或許會有一些不一樣,這是今晚第二次為他迷醉,她真切的感受到男人純粹的愛意,慈悲是兩人之間的共鳴,懂得是彼此間的默契,宛如兩條細流,慢慢交彙,并入他的懷中隻是時間問題。
清澄從床頭櫃中取出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手絹,微微發黃還有個圓形的印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了,這手絹裡本來還包着一塊銀元呢,不過已經物歸原主了。
提着那塊舊手絹,清澄思量再三,洩氣的把東西又塞回抽屜,心火被點燃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但是下定決心還需要一個契機,畢竟他們兩個的陣營不同,未來的路會比别人更難走。
早晨的鳥鳴聲格外動聽,為了照顧表姐,清澄酌情請了半天假,她這一請假,家裡的電話又忙碌起來,都是慰問她身體狀況的同事,她都不知道原來自己人緣這麼好。
表姐經過一晚上的休息已經退燒,等表姐醒來還是要盡快帶人家去看醫生,她這種赤腳大夫沒醫死人就不錯了,可不敢保證後面會不會感染。
所幸,大表弟也放不下心,一早從學校跑出來就怕她有個什麼閃失。
嘿嘿,這不趕巧了嗎!大表弟順勢被清澄征收當了回正經大夫,就算是醫學生縫合的也比她好吧。在大表弟疑惑的眼神中,清澄隻告訴他妍妍是自己父親那邊的親戚。既然都沾親帶故的大表弟也沒再問什麼,安心治療。
為了更好的封口,清澄答應帶老弟去吃他心心念念的新雅飯店,望着老弟奸計得逞的笑臉,清澄覺得這孩子來找她,就是為了敲她竹杠。
“老姐,待會可别說錢沒帶夠啊。”大表弟下樓後搓着手提醒道。
“一頓飯我還是請的起,回去别給我亂嚼舌根,不然我倆都不好交代,懂?”清澄順勢點了下大表弟的腦袋。
“懂,給我吃的就能堵住嘴,多劃算。”大表弟頭點的像個撥浪鼓似的,眼裡全是對美食的期待。
劃算個屁,新雅一頓飯得吃掉她半個月的工資,還好她不靠那點死工資活,哼,等老弟工作了她一定要敲回來,先定個一品香吧,指不定以後出現新開的高檔飯店呢。
“衣服扣好,都幾歲的人了。”清澄看到表弟大衣敞着,習慣性的幫他扣好。
“姐姐姐姐,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有個人正惡狠狠地瞪着我們呢。”大表弟拍着她的手臂用鼻子指着對面問道。
順着表弟的目光,清澄隻看穿着常服的高峻霄背着手站在對街,嘴角不住的勾起,她就知道隻要她一回頭,高峻霄就會在那裡,對着她淺淺的笑。
隔着清冷的街道,兩人默默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了,清澄猶豫着要不要主動上起,耳邊傳來表弟的調侃:“别花癡了,打過招呼就行了,人家不一定是來找你的。”
這話太過讨打,清澄回頭瞪了老弟一眼,仿佛在說他就是來找我的,對着男人大膽的揮了揮手叫到:“阿霄。”
聽到她的呼喚後,高峻霄低頭笑了下然後就大步走到他們面前,伸出手來客套的問道:“何小姐,身體可好啊?”
臭男人,假客氣!清澄撇着嘴同高峻霄握手,也裝作不熟的樣子:“托您的福,好的很。上班的日子,您怎麼沒穿軍裝呢,穿着便裝我差點沒認出來。”
“你上次還說我穿軍裝在人群裡太紮眼了,讓我低調點,這會兒怎麼又變了?”高峻霄話裡帶話,别以為她聽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