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勝七跑了!
等高峻霄趕到的時候,監獄的醫務處,隻剩下一地屍體與牆上用鮮血畫就的挑釁圖畫——一個碩大的血笑臉。
同樣接到消息趕來龐隊長,望着一地的屍體無助的眼中閃爍着淚光,這些裡面有他的兄弟,原本他答應兄弟們,等劉勝七處決後,每人放三天大假以彌補中秋未能團圓的缺憾。
可他們再也過不了中秋了,龐隊長捏緊拳頭沖入牢房區,憤怒的拖出一個囚犯問他們什麼情況。囚犯顫顫巍巍的解釋單人間的重犯犯了鴉片瘾,亂吼亂叫被獄警提走了,估計送到醫務處去了。
後來又來了幾個獄警把其他幾個死刑犯也提走了,外面風雨聲太大,他們隐約聽到慘叫但沒聽到槍聲,犯人們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槍聲,怪不得進來的時候覺得太安靜了,龐隊長同高峻霄對視一眼頂着狂風冒雨沖上哨樓,哨樓上本該帶槍巡邏的獄警,通通被人一刀割喉,刀深入骨,應該是老手。
不過還是有很大的疑問,哨樓上的人不該如此沒有警覺性,就算有雨聲的掩護,殺了這麼多人,劉勝七也不可能一點動靜都不發出。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哨衛就該開槍或者拉響警報了。
高龐二人交換了下已知情報,他們得到線報的方法幾乎一緻,都是手下來換班時發現屍體才來報告長官,可惜大雨把該有的痕迹都沖走了,兩人頂風找了一圈都沒發現線索。
這讓兩人都有種深深地挫敗感,龐隊長深吸一口氣瞥向高峻霄,高督辦穿着淺色西服,頭發梳的一絲不苟,加上口袋裡微微露出的折花絲巾,他大膽猜測高峻霄剛從某場宴會或是約會中抽身。
他也正陪未婚妻選結婚首飾呢,這都什麼事啊!
突然高峻霄大喊一聲:“壞了,小青花。”
能在這時候還能記起那個青樓女子的人,怕是隻有高督辦了。又是一陣鐵門晃動,伍爺的下屬也撐着黑傘前來報告消息,有人翻入環玉坊,讓老鸨交出小青花。
不過小青花早就被伍爺送到鄉下了,故而他們同伍爺的手下産生了激烈的交火,伍爺槍法神準擊斃幾個同夥,沒等他們追擊,伍爺突然接到上級命令讓他收隊去總署開會。
哪有這麼巧的事,伍爺覺得奇怪,所以派遣了手下來監獄查看劉勝七的情況,果然出事了。
緊随其後的是姗姗來遲的典獄長,他望着地上的屍體兩腿一蹬向後倒去,還好身後的手下抱住他才沒摔倒。
屋外的風越來越急,似乎整個監獄都被狂風控制了,高峻霄呆呆地站在風雨裡,像是野草般任由風雨敲打,還是陸副官看不下去給他家長官打了把傘。
囚犯越獄這是天大的責任,龐隊長覺得典獄長頭上烏紗帽都不一定保得住。典獄長被人掐了幾下人中,緩緩睜開眼睛,帶着哭腔罵到:“挨千刀的黃處長啊,你害死我了,早知道就不去吃酒了。”
典獄長身邊的參事急忙解釋,今晚軍法處的黃處長請典獄長和幾個參事喝酒,意思是中秋前聚一聚,由于租界牢房和軍法處平時常有引渡犯人之舉,都是人情世故,所以他們也就去了。
“啊~怎麼戴着腳鐐還能跑?”典獄長像個孩子似地邊哭邊蹬腿,濺起不少水花。
這話倒是提醒了高龐二人,他們讓人搜查了一圈,終于發現了角落裡的厚重腳鐐,沒有任何暴力開啟的痕迹,應該是用鑰匙或者鐵簽之類的捅開。
“王獄長,劉勝七的腳鐐鑰匙誰在保管?”高峻霄蹲下來問道。
“我知道那是重刑犯,都是我自己親自保管。”典獄長抹了下眼淚答道,“呀,我的鑰匙呢?”
看着典獄長手忙腳亂的摸索,卻什麼都沒摸出來,龐隊長心中明了了一大半,今日不是越獄,而是實實在在有備而來的劫獄。
“報告,我們在茅廁裡找到這個獄警。”陸獻朝高峻霄敬了個禮,一個渾身散發着馊泔水味的獄警被推到在地,那獄警似乎受了極大的刺激,精神恍惚整個人抖個不停。
“老松,老松,是我啊,王獄長。”典獄長似乎認識此人,不顧此人身上刺鼻的氣味,拉着人一頓晃。
那獄警見到熟人“哇”的一聲哭出來:“獄長啊,兄弟們都死了。”
等兩人抱頭痛哭好,老松的情緒也穩定下來,慢慢講述今天的事件,他是今晚值班的大隊長,本來很普通的一個晚上,劉勝七突然吵鬧自己鴉片犯瘾了。
他為了不影響其他犯人休息,明知劉勝七沒有鴉片瘾還是讓小獄警把犯人拖到醫務室,他囑咐大夫給劉勝七打一針鎮定劑,又看到行動隊和軍方的人都守着便安心的去撒尿了。
他剛提上褲子,就看到有個放哨的獄警倒下了,他原本以為哪個不成器的小子在偷懶,想去教訓一下,結果從高牆下滑落好幾個獄警,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那種,絕不是他的兄弟,因為他們都蒙着臉。
老松見到這種情況心中隐隐覺得不妙,急忙按下了警報器,然而他連按十幾下警報器都沒有響,那蒙着黑布的人在操場上見人就殺,慘叫聲不絕于耳,門口的守衛卻無動于衷,他發現守也早就不是他的兄弟了。
逃又逃不掉,眼看着蒙臉人朝他這過來,老松吓得直接跳進茅坑才逃過一劫。
回到室内,龐隊長和高峻霄開始還原現場,入夜後,哨衛幾乎在同一時間被割喉,劫獄者也穿着制服,他們沒有防備,之後劫獄者謹慎的剪斷了警報器的電線,悄悄的摸進醫務室,又是一輪屠殺。
最後,他們解開劉勝七的腳鐐,踏着獄警的鮮血,開走了一輛囚車,至于開去哪裡需要等追蹤痕迹的人回來。
“有組織,有計劃,你覺得土匪能做到嗎?”高峻霄轉過頭來,臉上滿是疲憊。
“不能,即使有門徒天賦異禀,還需對監獄的各個角落甚至電路都了如指掌,短期内做不到。”龐隊長實話實說,“另外蒙臉這個行為在很多情況下都是熟人作案。”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高峻霄閉上眼睛長歎一聲。
“對了,還有伍爺那應該也有線索。”龐隊長拍着高峻霄提醒道。
高俊霞搖了搖頭,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我明天再問吧。”
也是,犯人逃了,即便找出内鬼又能怎麼樣呢,人家說不定手眼通天呢。
漆黑的雨夜,淩厲的狂風和雨點連成一張巨大的水網,籠罩在的衆人的頭上,這場大雨斷斷續續的下到次日華燈初上還沒停止。
伍爺那邊沒得到有用的消息,被擊斃的屍體他們都不認識,另外追蹤痕迹的人在近郊處找到了被抛棄的囚車,他們應該是換車了,可惜新車的車轍消失在暴雨裡,調查的人沒法再進行跟蹤,隻能無功而返。
對于江南的秋天,高峻霄也有了更深刻的認識,聽了天氣預報,他才發現原來江南也會刮台風,昨天晚上就是有台風登陸沿海才會風雨交加。
就這樣的天氣,熊司令還要帶着濟南來的孫師長參加晚宴,而對于劉勝七逃跑的事情,熊司令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驚訝了一會後讓他繼續努力。
反正抓劉勝七的新聞沒發布,沒有丢司令部的臉面,加上人家監獄也損失很大,熊司令讓他把這事爛在肚子算了,就當他沒抓住過犯人。
這種冷處理讓高峻霄心裡愈發難受,參加晚宴的時候整個人都心不在焉。陳鹞許是看出來自家兄弟的心結非拉着他去第二場——舞廳。
在高峻霄推拒了幾次後,陳鹞勾着他小聲說道:“這犯人逃了,以後咱們就得真刀真槍幹了,少不了濟南府的幫助,一定得去,不要讓自己顯得不合群。”
“那你幫我兜着呗,我不想去。”高峻霄依舊淡漠的拒絕。
“你别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諸葛亮還七擒孟獲呢,你能抓住那個狗賊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為了纾解他的抑郁,陳鹞不惜引證典故。
“他逃亡期間有多少百姓會遭到禍害加上已經殉職的那些人……可是你們連個處分都不給我,别人的命不是命嗎?”高峻霄抛出一個富有哲理性的問題。
“停,别同我講大道理,我給你點實際的提示,你現在根基不穩,什麼都做不了。”陳鹞及其耐心的為他梳理,“熊司令是在保你,不計較,就是幫你賣了監獄一個天大的人情,你以後在租界才能暢通無阻。”
“我都懂。”高峻霄怎麼會不明白熊司令的用意,可他心裡還是不舒服。
“咱們腳踏實地的弄掉幾個小土匪,劉勝七先尋着,别來不及動手,你得先把自己沉下來,明白吧。待會去不去?”陳鹞拍了拍高峻霄的胸口。
望着遠處的熊司令,高峻霄猶豫了會兒,艱難的點了下頭。
舞廳裡,熱鬧的氣氛絲毫不受外面台風的影響,台上歌星玉蘭小姐唱着歡快的爵士樂,這個場館裡不止華人多,洋人也不少。
充耳全是靡靡之音,高峻霄端着酒杯和孫師長他們公式化的寒暄了幾句,又給他們介紹了舞伴,盡了地主之誼後便擠出人堆找了處僻靜的地方發呆。
“哦,高先生,真是太巧了。”哈維突然走到高峻霄面前伸出右手。
“哈維先生,好巧啊。”高峻霄端着職業微笑同哈維握了下手。
“我還要感謝你當時讓我鼓足勇氣邀請我心愛的女士。”哈維遺憾的說道,“如你所見,我成功約到了。要不是台風把燈會取消了,我們還要一起去看中秋花燈呢。”
“呵呵,那恭喜你。”高峻霄猛的灌了一口烈酒,他感覺胸口像是大石頭壓着似的,臉上的假笑也快繃不住了。
“要我給你介紹認識一下嗎,她是位很可愛的女士。去哪了?”哈維環視了一圈會場似乎在找人。
聽到何清澄也在,高峻霄差點把口中的酒噴出來,捂着嘴說道:“不不不不,祝你玩的開心。我先去趟廁所。”
“那你一會來找我們啊,我們在甲5桌。”
高峻霄點着頭,腳下生風飛也似的逃離了熱情的哈維。他現在不想讓何清澄看到他失意的樣子,尤其她還帶着競争對手。
會場沒法呆了,外面又在下雨,高峻霄拎着西裝外套茫然的穿梭在狹窄的回廊裡,正好前面有個樓梯間,他沒注意到顧客止步的牌子,推開門徑直走進去一屁股坐下來,把頭埋進膝蓋裡,他隻想靜一靜。
突然樓上傳來高跟鞋的哒哒聲,似乎是女士……們。
“薇薇,拿着吧,這是你的舞票。”這個聲音哪裡聽到過,很熟悉啊。
“澄澄,你傻呀,我早就不賣舞票了。”另一個女人笑着推拒。
澄澄?何清澄!高峻霄懊惱的閉上眼睛,他覺得覺得以後出門要看黃曆,正想起身離開,清澄的話引起了他的注意:“我知道你這的規矩,三十張舞票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