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罪,老子說了這世道沒有法。”劉勝七掏了掏耳朵不屑的說道,“不過前些日子有兩隻礙眼的小蒼蠅天天在我背後嗡嗡嗡。我瞧着惡心,就恁死了。”
龐民彰立刻提煉出關鍵信息:“那你承認害了兩條人命……”
“是蒼蠅。”劉勝七一字一句的打斷了龐民彰的話語。
“劉勝七,别以為你不認罪,我們就拿你沒辦法。”龐民彰一拍桌子厲聲呵斥,劉勝七則抽着煙眼望他處裝作沒聽到。
兩邊僵持不下時,高峻霄合上審訊記錄似笑非笑的對着劉勝七說道:“不愧是家裡命最硬的,八個兄弟姐妹就你能活到現在,是不敢下去面對父母吧。”
劉勝七神情微動,猛吸一口煙,可依舊裝作啞巴充耳不聞。
“民國二年,你乘着回鄉探親強占了同鄉的表姐并殺死其丈夫子女一家五口,第一次被通緝。”高峻霄不急不慢列舉了他之前的罪過。
劉勝七瞪着眼睛反駁:“不過是一家五口,這年頭人命不值錢,更甚者比比皆是,你們也隻會抓我這種無權無勢的,那些地主老财你們敢抓嗎?而且我念着是親戚還留着那女人一命。她應該感謝我而不是報官。”
他那套歪理,連周圍的獄警都快聽不下去,捏緊拳頭似乎下一秒就要沖上去揍人。
“劉氏夫婦生前都是本分人,可由于你的關系,劉大爺被氣死,劉吳氏無人奉養,活活餓死在家裡。保長本着死者為大,還是出資把兩人收斂進祖墳。可你恩将仇報帶人屠了全村,此後你一發不可收拾,持續作案。”高峻霄面色如常繼續說道。
高峻霄又提起他父母的死,劉勝七扔掉煙蒂,把手铐鍊條扯的叮當作響好像在拼命壓抑憤怒,惡狠狠地說道:“他們都該死,但凡有一個人給我老娘一口飯,她就餓不死。”
“别人沒有奉養你母親的義務。”高峻霄斬釘截鐵的說道,“大家家裡都沒餘糧,即便同村有好心人,誰願意救一個惡霸的母親呢。你父母就是被你連累了,你再怎麼否認,事實就是‘你不孝’。”
“什麼事實?事實是有槍的是老爺,沒槍的是奴才,不孝順又怎麼樣,老子還嫌做的不夠大,再大些,你們兩個小東西都要叫我一聲大帥。”劉勝七不停的提高音量,他說完高龐二人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高峻霄都懶得破壞他的夢想,無知也是種幸福,劉勝七這厮把一方軍閥想像的太簡單了。高峻霄忽然話鋒一轉:“你平時再風光無限又怎麼樣,族譜上也沒你的名字,終究還是無名之輩。”
一瞬間劉勝七睚眦欲裂,激動地想站起來又被邊上的獄警按住肩頭動彈不得,指着高峻霄吼道:“我不是,誰稀罕那個破族譜!”
高峻霄迅速捕捉到了他的情緒:“你稀不稀罕不重要,無名姓之人隻配被人遺忘在角落裡,就算是惡名都留不下。”
現在的劉勝七如同一隻被激怒的野獸,露出獠牙的同時也表明他的底氣洩了一大半,隻能依靠威脅的動作獲得自我安全感。
砰——
審訊室外響起巨大的槍聲,高龐兩人對望一眼目光又瞥向大門,這時陸獻推門進來報告到:“報告,剛才土匪趙大棗試圖反抗審訊,被當場擊斃。”
“你看看你事辦的,确定死透了嗎?沒死透就快點殺一儆百。”高峻霄皺着眉頭責怪道,他們說話間獄警拖着一具死屍從門前經過,所過之地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對不起,屬下馬上确認。”陸獻低着頭說完就把門關上了,門外又傳來砰砰幾下補槍聲。
空氣有一瞬間凝固了,還是高峻霄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意,像是多年的老友聊天般抛出話題:“不好意思,手下人粗暴了點,我們繼續,你猜猜你死後你的山寨誰能做大當家?要不要賭一下?”
劉勝七咬着牙臉色發青,額頭上的青筋微微跳動:“老子還沒死呢。”
“死不死你自己說了不算,要不你就招了你那寨子安在哪處,我們多送些小兄弟下去陪你,也是心意啊。”高峻霄這會兒才問到了關鍵地方。
“你不說沒關系,你手下已經有人招供,你帶來7人,連同你總共8個人,先走的京滬官道,後換水路來的上海。”龐民彰也适時的補充。
“原來是從江蘇過來的呀,龐隊長犯人已經抓全了吧,除了剛才那個意外。”高峻霄交叉雙手問龐民彰。
“嗯,已經全了,還繳獲了八支手槍和三塊煙磚,大概有十斤。”龐民彰翻看了下記錄配合的說道。
“呵呵,我還真以為你來贖小青花呢,原來是個賣貨的坎爺兒啊。”高峻霄輕蔑地望着劉勝七。
劉勝七急忙否認:“賣個屁,老子自己抽的。”然而他聲如洪鐘的模樣,哪像是一整天沒吸到鴉片的大煙鬼。
“殺人放火,欺男霸女,倒賣鴉片。随便摘一條都是千刀萬剮的死罪。”龐民彰故意在他面前提起罪名。
“都是他們逼,他們不報官,我怎麼會被迫流落在外,我老娘怎麼會餓死,我屠村隻是讓他們把我的名字重新放回去,可他們不肯,他們活該,我就要他們所有人都後悔。”劉勝嘴硬的反抗到底。
荒謬至極!劉勝七非但不反審自己的過錯,反而覺得自己殺人放火都是被社會逼的。
不過這樣一個争勇好鬥的人真能突然間拉起一個半武裝的山寨嗎?他的武器從何而來?運作資金隻有搶劫一個途徑嗎?高峻霄隐隐覺得這背後有着他不了解的因果,或者有高人指點。
“不坦白,那就洗幹淨脖子等着行刑吧。”龐民彰出言威脅。
“我怕個屁,等老子出去了就弄死你們……”劉勝七好像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之後無論他們問什麼問題,劉勝七都沉默不言。
這導緻了審訊沒法繼續進行下去,同審的龐民彰都忍不住想去揍他,可惜被高峻霄拉住了,他現在基本确認了劉勝七背後有人。
兩人協商暫停了審訊,打算等明天再繼續審訊,龐民彰和高峻霄都覺得劉勝七最後那話不似氣話,龐民彰特地安插了自己的手下在監獄駐守,才放心的離開。
“高兄,我這心裡老是不踏實,你要不快點把這人引渡回淞滬司令部吧。”龐民彰說道。
别說龐民彰忐忑,連高峻霄心裡也不踏實:“申請引渡犯人時間長不說,路上出現個什麼情況咱們都控制不了。”
“也是。他嘴裡問不出什麼了,要不直接處決吧,免的夜長夢多。”龐民彰繼續提議。
“可以,我回去先寫申請,咱們做個周密的計劃。”高峻霄擔心有人會劫法場,又和龐隊長商議了半天,直至過了晌午才離開警署。
午後的太陽升到最高,高峻霄帶着陸獻找了家路邊面攤點了兩碗牛肉面對付一下,逆着陽光,他望着對街櫥窗裡的珠寶想到了何姑娘,不對,是何姑奶奶。
認識她,可能真是命運的安排!他上輩子一定欠了她幾百萬兩黃金。這麼想着高峻霄一個人踏入了百貨商店,貨架上的華服香水,他一個都不懂,沒有目标的亂逛隻能浪費時間,索性直奔珠寶櫃台,貴的總歸沒錯吧。
可真當他來到珠寶櫃台,面對琳琅滿目的珠寶他又犯了愁,送戒指镯子太鄭重,送耳環項鍊又太輕浮,他肯送人家何姑娘不一定肯收,畢竟隻是朋友。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一個合适的禮物,既能體現心意又合乎禮數。
這時,玻璃櫥櫃裡一組鋼筆映入眼簾,黑色太老氣,粉色太嫩了,紫色不适合,綠色好土,白色銀色金色都平平無奇,花斑的呢,天啊這麼會有這種配色,沒三十年色盲都想不出這種配色。
高峻霄一邊嫌棄一邊問櫃員:“還有其他顔色的鋼筆嗎?”
“有的,不過别的顔色都是定制款,請問是送先生還是女士?”櫃員小姐耐心的問道。
高峻霄立刻回答:“年輕女士。”
“這是我們所有的定制色色卡,年輕女士更适合活潑鮮豔的顔色,都在這個區間。”櫃員小姐翻出一套本子拿給高峻霄看。
“沒有實物嗎,我想看實物。”高峻霄沒興趣看色卡,這玩意實物做出來都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部分有樣品,我拿給你看看。”櫃台小姐說着從矮櫃中取出一個黑色絲絨盤。
高峻霄指着一款白中泛着藍光的鋼筆問答:“這款珠光白的不錯,訂貨要多久?”
“先生你眼光真好,我們定制大概要一周,這款筆頭加入了五成的赤金,白色筆身是用了特殊工藝烤漆,并在漆中加入了藍寶石和鑽石的微粒,所以特别閃。”櫃員小姐滔滔不絕的介紹着産品。
高峻霄看了眼手表及時阻止到:“行,别介紹了,給我下個訂單,我去付錢。”
“不好意思先生,這款和另一款寶藍色的是一套,不能拆賣。”櫃員面色為難的說道。
高峻霄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說道:“都買了,開單子吧。”
做成了買賣,櫃員小姐眉開眼笑的為他開單,付完款項後還提醒道:“先生由于你是定制款可以在上面刻字,比如女士的英文名字。”
“圖案能刻嗎?”高峻霄想到什麼,樂呵呵的問道。
“簡單的圖案可以刻。”得到櫃員小姐肯定的答案後,高峻霄馬上在紙上畫了一朵小花,高興的想着這下能表明心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