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儀劍落得比她說出的話還要快,不消幾瞬,伴着馮岸流的哀鳴嘶吼,他身上又綻開了幾道傷。
偏生她劍下得又陰,反複隻劈劃同一處,他隻能叫苦不疊。
“聽說你的嘴巴很是牢靠,”沈令儀的聲音淡淡,威脅的意味卻逼近,馮岸流覺得自己仿佛嗅到了死亡,“讓我來試試。”
馮岸流被沈令儀不惜他命的劍法徹底吓住,擡眼望望一邊隻站着的戚堯,戚堯卻與他視線錯開。他眼神瞬間變為陰鸷,什麼君子如玉,汀蘭芳香早就抛之身後,瘋狂的嘴臉徹底顯露出來。
他唇齒打顫,又咬牙切齒,面露些許掙紮,顯然是在權衡利弊。
沈令儀見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餘光裡抱手的戚堯氣定神閑。
沈令儀和戚堯都知道。
成了。
馮岸流以為自己身上藏着馮家的隐私秘密,解意府的人就算用刑也至少不會弄死他。
但偏偏遇上沈令儀這個硬茬。
馮岸流神色慌張而蒼白,唇在發顫:“我可以說。”
“……但是這些事一旦被揭露了大哥他們一定就知道是我說的了。”
“反正都是死……你們幫我——幫我在海東找到翠娘,我想再見她一面——求求你們——!”他匍匐于地連連叩首,瞧起來既卑微又懇切,眼眶已有熱淚。
中虞至海東,走水路再快馬加鞭的話,也要半月有餘。
來得及麼?
沈令儀目光投向戚堯,她覺得不能相信馮六的鬼話。說不準他在打什麼鬼主意。
戚堯卻直接出聲,微微點頭:“半月之期,我們會帶她過來。”
“君子一諾值千金。”
他沒由來地說出這句話,馮六眼底輕顫。
可你絕非君子。
戚堯沒有說出後面半句話,和沈令儀出了地牢。
“我知道你現在就想殺他,”戚堯轉頭看她,“但是他現在還不能死。”
戚堯的話她聽在耳,從方才戚堯吐出答應馮岸流的那句話時她就想開口問,但出走幾步,她蓦然便懂了。
沈令儀踢開腳下的一塊石子,幹幹開口。
“馮六此舉,要麼是真的若有其事,要麼便是拖延時間,雖然我傾向後者。”
“倘若他真是拖延時間,定然是因為他知道有人會來救他。”
“救他的人,”沈令儀頓了頓,眼珠一轉,“亦或是殺他的人,都隻能是馮家的人。”
二人雙目對視,肯定彼此的猜想。
“我隻要馮流岸的命,待海東回來後,他吐出你想要知道的,把他給我。”
隻要有人來,屆時我們就能抓住馮家的把柄了,戚堯也就沒理由拿住馮流岸的人了。
“嗯。”
*
戚堯同蔣書文吩咐下去,在他們去海東找人的這段時間裡,府内地牢要更加加強戒備。
這裡本來就關押着些窮兇極惡的犯人,戒備看守就不是一般的嚴,牢門牢内皆都布下天羅地網的機關靈竅,任是隻飛蠅小蟲也難以飛出。
不過離開中虞前,她倒還是要去東市買些東西才好。
順便看看那位她在路上遇到的姑娘——是叫林寄月。
東市多的是天南地北的行商,各種稀奇古怪的新鮮玩意兒數不勝數。
沈令儀走在街上,兩旁攤位都在吆喝叫賣,布匹瓷器、異域點心、雜耍戲法,中虞有的比起漠邊有的那些氣勢當然更是不同。
不過她此行不會駐足在這些面前,沈令儀要在這兒搞十幾支箭。
滿月弓是上好的弓,但更适合遠攻,近擊卻不容易。
有暇是重劍,适合劈砍。它是幾年前的解意府主姜紅蓮留給她的,現今它沉在了寒州的河底,但沈令儀不會停下,她要再找一把好劍。
一把比有暇更好的劍。
沈令儀路上走走看看,小玩意兒倒是玩了不少,路邊雜耍也捧場,戲法表演看得驚呼,像是沒有看到他們暗中的動作一樣。
人群熙熙攘攘,異域行商穿行其中,沈令儀此時卻發現了一抹難以忽視的視線。
她假意回頭看其他事物,但餘光裡在暗中觀察,試圖捕捉那股微妙的感覺來源。
“老闆,來個糖葫蘆。”沈令儀停下了腳步,笑着和小攤老闆講話。
那股視線也停了下來,暗處躲藏的那人刻意想要這樣保持着和她不遠不近的距離。
沈令儀卻沒有什麼放過那人的想法,目光直直朝着感覺的方向投去。
嘴裡糖葫蘆外殼清脆“咔嚓”,伴着裡頭山楂的微微酸澀漾在她舌尖。
也許是這次視線來得措不及防,暗中跟蹤着她的那人來不及躲藏,就這樣突然與她目光相接,随後迅速移開,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沈令儀嚼着嘴裡的山楂,眼中出現了興味。
抓住你了,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