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别哭了……壞人都死了……我們都安全了……”
戚堯垂下眼,目視這一幕,抿了抿唇,沒說什麼也轉過身去。
院外解意府一幹人空站着,方才殺伐果斷惡鬼降世的衆人此時卻顯得有些……呆……?
因為他們聽見了自己的這位新府主疑惑地抛出幾個字。
“你們是誰?”
池魚搓了搓自己的耳朵,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姚曜月眼嫌地瞥了一眼站在上頭的這位,面上冷冷,恐怕心裡早已惡謗譏罵開來了。
府主啊,剛剛這會兒到現在才過了多久,您老人家就忘了我們解意府啦?
戚堯在衆人的目光下神色不變,坦坦蕩蕩。
反倒是他身後的阿土扶着小女孩有些激動。
最後還是蔣文書思考片刻,出了聲。
“額……嗯……我們是路過的遊俠,早聽聞監鸮司的惡名,故特來整治他們一番,”他招呼衆人要走,“沒想到正好撞到幾位義士,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戚堯禮貌作揖道謝。沈令儀翹起了嘴角。
她抓到了這個人的把柄。
這群人雖然臉覆黑布,夜色深深,但她還是認出了其中幾個的眉眼。就是在客棧之内在樓上看戲的那幾位镖師。
戚堯之前還說什麼是一個官府機構硬留住了他幫忙捉盜匪走私犯……
這不就對上了。
沈令儀笑得愈發狡黠,難得地朝戚堯彎了彎眼角。
她開始好奇眼前的這個人了。
這個人和她一樣有秘密。
她想知道戚堯的秘密。
*
日正初升,萬籁俱寂。
昨夜可真不是一個平靜的夜晚。
“說,你把沈芽綁到哪裡去了。”
沈令儀按着馬均的頭,一把将他的頭浸到了冰冷徹骨的初春溪水中。過了三四秒後又粗暴地扯起他的頭發,問他。
“想起了嗎?想不起的話我會讓你想起。”
昨夜過于疲憊,大部分人都就近憩在客棧裡,還在睡夢之中。
沈令儀面無表情,又把馬均按下溪水,他已經被凍得鼻尖臉頰通紅,唇色慘白。
“沈芽究竟和你們去到了哪裡,怎麼會帶着一身傷爬回來。”
又起。
“究竟去了哪裡。”
又按。
“沈芽為什麼會死。”
戚堯起了個大早,昨晚本來就累,還翻來覆去地睡不着,滿腦子想的都是各種各樣的事情。
沈令儀的事、解意府的事、如何追查下去、如何和沈令儀一起追查下去還有上面給的任務和眼前的事……甚至還想起了一些好幾年前尚未解決的舊事。
他夢中反反複複,忽地想起了少時他參加過的一次遊園會。
遊園會上出席的都是皇族和世家裡最年輕也最有名的天之驕子們。面容姣好,氣質不凡,才華橫溢的少男少女們也隻有這個時候才會齊聚一堂,互相了解認識。
戚堯父親是青鋒軍的主将戚良遠,常年駐守邊關征戰沙場,而他卻自小被送到宮中,更因為他性情冷漠不近人情在這偌大宮中也無甚同齡朋友。
夏日燥熱,惹得人心煩。
年僅七歲的戚堯并沒有那麼期待這次遊園。
他沒有參加他們集體的聚會,隻獨自坐在江水畔,手中慢慢灑下魚食,目光淡淡,冷眼瞧這些被圈養的魚兒争先恐後地搶奪這一點灑下的食物。
人群中間是一個約莫和他年紀相仿的少女,她旁邊的少女們站成一排,手裡都拿着一把弓。
宮中的女官正在教她們學箭。
戚堯早就偷偷學會了,故而在那群或矜持或嫌棄的少女中間,他一眼就能看出。
那個人在偷懶。
她渾身懶洋洋的,沒有一點要學的心思,拉弓的樣子很醜。
箭上了弓。
她右腿後撤,動作變得圓滿标準,吃力拉開那把特制的輕弓。
即使是晦澀中也能看出來她很有天賦。
“咻——”
戚堯聽見了風帶給他的聲音。
箭勢狂放,正中紅心。
他掏出了口袋裡的雀鳥钗子,再沒了心思喂魚。
原來是她。
戚堯眨了眨眼,透過窗戶的縫隙,記憶中一臉懶散然後吃力拉弓的少女和眼前這個面無表情審問馬均的身影重合。
他心髒蓦然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