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我們兩個是流浪的師徒,有一天偶然入住了這個客棧,意外發現了這裡住的其實都是官府的人,因為這客棧經常來往走私和逃犯,他們見我們二人還算有點功夫,就強征我們當做人手抓犯人了。”
“不過我們要是想走是完全可以的,隻不過沒地方避雪了。”
阿土瞥了一眼戚堯,似乎是不敢說話,隻是低下頭專心地吃他的牛肉幹。
沈令儀放下了袖箭,安靜了下來,盯着戚堯,沒說一句話。
戚堯說要和她合作,戚堯在和官府的人合作,他在查漠邊的人口販賣。
他一定知道點什麼。
“哪個官府?”
“天上地下大名鼎鼎——”阿土挺直了背,昂起了頭,就要脫口而出,嘴裡卻被戚堯糊了滿嘴的糕點。
“徒弟多吃點,為師心疼你。”
戚堯轉頭看向沈令儀:“就是普通的官府,大虞冗官得厲害,什麼亂七八糟的官府都有,我看應該就是屍位素餐。”
“這麼着,天色還早,我們努力一把,把那十幾個人推到最近的村莊安置下來,然後再去夜鸮集市,找到馬均,好好審問一翻。”
全是疑點,沈令儀笑而不語,離開了房間,隻留下一句話。
“我先睡一覺。”
*
沈令儀是真睡覺。
她是真累了。
從前沈芽還在的時候她能睡上一天,沈芽會将她所有的東西都安排妥帖,小小年紀,古闆得像個上了歲數的人。
方才見阿土叫起“師父”這個詞,她刹那間也有些愣神。
當時沈芽和她吵架離家出走,沈芽讓她為自己的劍開鋒,她卻覺得小徒弟年紀太小,心智不穩,又過于固執,還是不要過早開鋒,以防過早沾上殺氣。
沈芽離家的時候說:“我要找到全天下最好的劍,比你給我的破劍好一百倍!”
隻有沈令儀知道,開鋒了後,殺人就沒辦法停下了。
今年院子裡的梨花樹應該枯死了。
沈令儀蓦地也想起了那個為她這把重劍開鋒的女人。
她有着全天下最好的武功,最豔麗的美貌和最壞的脾氣。
她把劍交給沈令儀的時候,隻說了一句。
“殺光所有你覺得是壞的人。”
十六歲的沈令儀低眉順眼,恭敬地雙手接過這把劍,其實那個時候她很想問一句:“你也算,所以我能第一個殺你嗎?”
指染丹蔻的女人隻是坐在座位上,笑意盈盈地低頭看她。
這一覺沈令儀睡得并不安穩,夢境搖晃,各種各樣的人閃過她的腦海,最後隻剩下少年的背影,難得地讓她心安。
向來恣肆天地無拘的少年在那個夜晚語氣溫和地和她交換秘密。
“如果難受的話,就努力飛出這些高高的城牆吧。”
*
過了半個日頭,日出正盛。
漠邊下了好幾周的大雪停了,山頭的雪在日光的照耀下也慢慢融化。
蒼山負雪,明燭天南。
“我們真的要走得這麼鬼鬼祟祟嗎?”
賀景汀悄聲問他旁邊的三人:“我們為什麼不能從大門出去?”
沈令儀,戚堯和阿土都收回了步伐,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
因為你旁邊的這位戚大俠殺了漠邊馮氏的人,那夥人是馮氏的護衛隊,他們并不能算是逃犯,亦不是走私,連客棧裡暗中潛伏的官府中人也沒理由抓他們。
你不會真的是因為馬氏将戚氏取而代之那事針對馮氏吧?
沈令儀眼神向戚堯表意。
戚堯眼神回他。
不是。
裝着十幾人的馬車,其實并不需要人出力搬運。
賀景汀坐在馬車上,瞧着前頭戚堯坐在阿土旁邊陪他握繩騎馬,心道這人也沒有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壞。
阿土坐在戚堯旁邊,時不時瞟着師父,盼望着他什麼時候能大發慈悲接過馬繩,不要讓他一個人牽着全程。
沈令儀坐在馬車上,出神地看着四周一成不變的大漠景色,神情終于放松下來。
她想起了自己剛逃出宮的時候,也是這樣荒蕪的大漠,不過那個時候,她被綁着蜷坐在箱子裡,而不是坐在外面。
肩上的黑色刺字仿佛還在隐隐作痛。
“快到了。”她出聲,提醒賀景汀還有驅車的阿土别睡着了,卻好像聽見了什麼,望向了遠處,接着神色一凝。
阿土剛打了個瞌睡眯了幾瞬就被沈令儀叫醒,努力晃了晃自己的頭讓自己保持清醒。
下一秒他最期待的事情終于發生了,隻不過有些出乎他原本的意料。
隻見師父動作飛快,一把搶過了他手中的牽繩,将繩繃緊。
戚堯臉色肅穆,聲量變大,他能明顯感受到他語氣中的迫切和急促。
“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