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臉的神像前立着一個熟悉的背影。那人微微擡頭仰視着高處，挺直的肩背卻暴露了對方的思緒。

待付焓默跨過那道高高的門檻，那人才緩緩開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專門說給他聽。

“看來僞裝的虔誠已經行不通了。”

付焓默低頭瞥了瞥沾了腳印的蒲團，擡起頭仔細辨别着對方的身份。

“你是誰？”雖然心中已有答案，但付焓默依舊問出了這句可能會令對方傷心的話。所幸背對着他的人并沒有覺得冒犯，隻是微微偏過頭，露出那俊俏的側顔，嘴角微微勾起，帶着些釋然和無奈。

“我當然是宮溯甯。”

付焓默緊盯着他耳後一長一短的耳羽，略帶遲疑地開口：“我以為你會呆在井邊。”

“或許吧。”宮溯甯模棱兩可地說，“但如你所見，我現在就站在這裡。”

他終于轉過身，露出一個故作輕松的笑容。付焓默仔細複盤了自己的記憶，知道自己與他分别的時間最多也就半個小時，但對方的眼神卻透出一種此去經年的恍然，似乎在強烈克制自己的情緒。

付焓默心底沉了沉：“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這個問題真的很重要嗎？”宮溯甯輕輕地重複那三個字，帶着些咬牙切齒，“覺得我的性格跟你的記憶有所出入，便不願承認我的存在嗎？阿焓，你真讓我傷心。”

付焓默把手按在劍柄上：“抱歉，我隻相信自己的記憶。你最好給我一個可信的說辭，不然可能會發生一些你我都不願意見到的不太友好的事。”

宮溯甯反問道：“你真的認不出來嗎？”

“我知道你是宮溯甯，但你同樣也清楚，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宮溯甯歎了口氣，指了指被他踩髒的蒲團：“坐嗎？”

他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或者你坐我腿上也行。”

付焓默眨眨眼，打定主意在對方給自己解釋清楚前都不再放任對方的親近行為，于是他多走了幾步，挑了個沒被踩髒的蒲團坐下了：“說吧。”

宮溯甯毫不在意地坐在自己身下的蒲團上，與付焓默之間隔了一個蒲團的距離。

“你應該已經猜出了大部分，這個地方的時空混亂，也因此導緻很多不合理的事，但所有的一切都有個共同的混亂源頭。理論上說，我們隻要找到這個混亂的源頭，将其撥回正軌，就能破除掉這個區域的時空封鎖。”

他轉頭看向付焓默，眼神柔和而堅定。

“我對時空異常的敏感度異于常人，在發現這裡的奧秘後也在第一時間内采取了行動。不幸的是，這些時空錯亂正巧是針對我自身能力的陷阱，在強行穿梭時間時，我發現自己......裂開了。”

付焓默眯起眼睛：“你是想說人格分裂嗎？”

“或許吧，但這又和人格分裂不同。我很清楚我就是我本人，但我隻是本人的一部分，另外的部分遺失在各處，都帶有我的一部分特征。”

“人的多面性？”

宮溯甯點點頭：“我的過往造就了完整的我，平日裡表現出來的卻隻有其中一面。就像你之前見到的我，他智力堪憂，但你卻沒有察覺到端倪，就是因為他的形象是我本人在你面前經常表現出的形象。”

他的眸子閃了閃，沒有繼續下去。

付焓默知道他想表達的是什麼。眼前這位是宮溯甯幾乎從未在他面前展示過的另一面，即便不被愛人承認，他也隻會淡淡地笑，好似這些冷漠根本不能傷害到他。

跟宮溯甯在一起時，付焓默時常把對方視為一個獨一無二的錨點。明明已經在這個世界獨自走過幾百年，宮溯甯卻時常能表現出與這個世界的疏離，這種疏離讓付焓默感到安心。在宮溯甯身邊，付焓默很少體會到身處異世的不适。對方似乎在有意忽視掉異能與過去，把付焓默困在刻意編織的思維牢籠中，而付焓默也心甘情願被縛，沉溺于這個被叫做愛的美夢中。

但現在，在事情脫離對方掌控後，付焓默終于意識到，自己并不了解自己的愛人。

不，更準确的說，他們甚至不太熟。

“你可以把這視作一個鬧劇，在時空封鎖結束後，我自然會恢複原狀，每個分身的記憶都會彙聚到一起。”宮溯甯輕松地帶過這個話題，“至于這個侵蝕泡本身，如你所見，它更像是一個小世界，擁有屬于自己的背景故事。你也看過那個故事了，有什麼想法嗎？”

付焓默強迫自己的思維回歸正軌：“你是這個世界的神明。”

宮溯甯啞然失笑：“别這麼說，我和祂可不能算是同一個人。”

“為什麼不是？你也說了，侵蝕泡的規則在有意針對你。以我的視角來看，隻有你自己才會如此了解你。”

宮溯甯歪了歪頭，眼中泛起一絲波瀾：“你是在生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