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你們别難過,也不是永遠都見不到了,就說近的,到時候我還要回門呢。”
“放心,我和你娘不難過。”丁宏反而安慰道,隻是不知是否是也在安慰身旁的柳萍。“你到了夫家,一定要聽話懂事,不可再發以前的小脾氣了,知道嗎?”
“對,對。”柳萍也壓抑住心中情緒,連忙叮囑道,“昨晚我和你說的,你得牢牢記着,最重要的是,你要安安穩穩的……”
丁寶珠一一應了,就被兩人扶着側坐上了那毛驢背,徐晔招呼了兩聲,那驢子就緩緩行進,離那大門也是越來越遠了。她回過頭,還能從蓋頭依稀見到兩人在朝自己揮手。
丁寶珠蓦地感到一陣怅惘,不知是被原主影響的,還是她對之後的未來所感到的。
這裡的規矩就是一旦出了嫁,那就徹底成了夫家的人,連娘家都不能頻繁地去,不然以丁宏柳萍的态度,肯定會讓她多回家看看,反正都在一個村子很方便。
村裡成婚并沒有十裡紅妝那麼熱鬧,卻也是有親朋好友,或者是旁邊有着嘈雜喧嚣的圍觀群衆,起碼點個鞭炮什麼的,唯獨他倆的婚事,隻有一頭借來的驢子馱着新娘,後方的木闆車上還拉着一個箱籠,兩人更是一言不發,這場景尴尬得讓丁寶珠有點想蜷縮腳趾。
就算是盲娶啞嫁,也不會這麼沉默吧?
看來這徐晔,還真是不喜歡她!
泥巴地延伸出一道長長的車轱辘印迹,丁寶珠擡眼,發現正好路過了幾棵正在開放的桃花樹,那粉嫩的桃花瓣即使被夕陽包裹卻也顯得嬌豔欲滴,時不時紛紛揚揚地落下些輕盈花瓣墜在兩人的頭頂上,香氣淡雅。
丁寶珠不知怎麼,想到了一句詩: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可正在這鮮豔桃花中出神的時候,突然就出現了一個強硬的插曲。
丁寶珠低頭一瞧,就見她的那條紅裙子上莫名出現了半個巴掌大小的污漬,還沒來得及擡頭,就聽遠方傳來了尖細的叫喊聲:
“哈哈哈哈,竟然有人要娶肥豬婆,口味真重!”
“獵戶不娶肥豬婆,還能娶誰?”
“醜八怪配肥豬婆,天生一對!”
徐晔緊鎖眉宇,正想呵斥,那毛驢上的人卻乍然下來,一瞬間就沖了過去,徑直像抓起一隻小雞崽一樣地伸手抓住其中一個孩童。那群孩童見丁寶珠過來了,大叫着轟然而散,隻有那個被抓住的上下揮動着手腳,喊得更大聲了,一面想打還一面罵。
“閉嘴!”
丁寶珠中氣十足地大喝一聲,緊緊攥着那熊孩子的衣領,她本就生得高挑,那孩子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一松手就會摔下去,又被一吼,當即愣住,不再出聲。
丁寶珠沒有掀那蓋頭,卻靠近了些,咬着牙幽幽警告道:
“你們是知道我先前是做什麼的,以後你們要是再敢胡鬧,我就拿我的屠刀把你大卸八塊,流光了血,再扔去喂狗,聽明白了嗎?!”
那熊孩子——也是扔來泥石的,隻怔怔的不答話,好像已經丢了一魂一魄,丁寶珠一松手,他就一屁股坐在了泥巴地,那泥巴也濺在衣褲上。
丁寶珠冷哼一聲,不再管他回去,卻也不再坐那毛驢,而是默默地拍着裙子。
徐晔看着那呆愣着的熊孩子,又瞧瞧丁寶珠,不知為何有點想笑——當然這笑并不是嘲諷。
她倒是還挺厲害的!
想到這,他開口道:
“再坐上去吧,迎親也該做做樣子,我扶你。”
距離那村西邊不遠了,徐晔在出來時,家裡就已經簡單擺了宴,合該有幾個親人和好友會過來,要是讓新娘子自己走進門去,那實在不合禮數。
“一群熊孩子,這衣裙可是我娘親手做的。”
丁寶珠抱怨着,卻也明白徐晔為何會那麼說,最後依然是借他的手重新上了那毛驢背。
春日不寒,原主學過刀法,少不了用刀,而那徐晔也慣用工具,手上皆是有着糙糙的粗粝感,但那溫熱仿佛都是一樣的。
“到時候打水來洗洗,多放些皂莢子就好了,家裡都有。”
既然徐晔都這麼講了,丁寶珠也不再說什麼,況且這一身雖是新娘子的新衣,可到了最後也就成了常服,可是要穿上許久的。
木闆車開始繼續行駛着,唯有那個坐在泥巴地上的熊孩子,回過神後見到那極小的背影,終于是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響徹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