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這頓年夜飯一直吃到了晚上九點多，唐昭的男朋友因為身體原因，一早就在唐昭的陪伴下去房間裡休息了。唐立軍拉着袁朗去書房聊天下棋，外面隻剩下了胡玉梅與唐晴母女二人在餐廳和廚房之間來回忙活。
“媽，你也忙了一天了，回去歇歇吧，這邊我來收拾就好。”
胡玉梅搖了搖頭“不用，東西先放進水池裡就行，明天阿姨就回來上班了。”
唐晴将餐桌抹幹淨，便被母親推着進了房間。
從回到這處新家到現在，唐晴還沒倒出功夫仔細看看這間母親為她準備的房間。倒是胡玉梅，似乎對這個房間極為熟悉，将唐晴推進屋子之後，一路開燈、拉窗簾，動作一氣呵成，似乎已經做了千百遍。
“這屋子從裝修好到現在，你還沒回來住過，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唐晴打量一圈，露出了一個笑“挺好的。”
胡玉梅坐在一邊的小沙發上，指了指對面的秋千長椅“你試試看，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唐晴依言落座，小幅度地晃動着秋千椅，椅子上柔軟的坐墊和靠枕很好地支撐起了唐晴的身體，她舒服地窩了進去“很舒服，謝謝媽。”
胡玉梅搖了搖頭“這是我早就欠你的。”
唐晴有些詫異地看向了母親，不明白她這是怎麼回事。
胡玉梅看着自己的小女兒，眼睛裡帶着幾分茫然“你恨我嗎？”
唐晴蹙眉“媽，你這是怎麼了？”
“我就是覺得，自己活的挺差勁的。”
唐晴直起了身“媽……”
胡玉梅伸手制止了唐晴的話“咱娘倆好像從來都沒這麼講過話吧……我也是挺笨的，到現在才想起來，其實我們可以這樣好好聊聊。”她看着唐晴“這幾天，我逼着你去相親，你是不是很煩？”
唐晴沒說話，但也沒否認，隻是避開了母親的眼神“其實，還好吧……”
胡玉梅笑了下“不用騙我，我知道你煩了。你放心，以後不會再煩你了。”
“媽？”
“我也看出來了，我做的越多，管的越寬，你們便逃得越遠。你姐姐是這樣，你爸爸也是這樣，你也是……”
唐晴想到父母現在幾乎零交流的狀态，猶豫着開口“媽，你跟爸……”
“你不是也看出來了？我們都分居很久了，如果不是還有張結婚證捆着，我們倆早就橋歸橋、路歸路了。”她輕輕地歎了口氣“我這半輩子，活的又争又搶。還當姑娘的時候，要找十裡八鄉條件最好的漢子結婚。生了孩子，也希望自己的孩子比其他所有孩子都要優秀。我對丈夫和孩子抓的越緊，你們就越讨厭我。現在想想，你姐姐跟你爸爸是真像啊，我的好處，他們享受地心安理得。我的壞處，他們平日裡不聲不響，就算不樂意，最終也都還是順着我的意思來。可實際呢？實際上，他們一樣樣全都給我記了下來，攢着等給我判死刑的時候一起清算。等清算過了，讓我知道他們的厲害了，我就隻能一退再退。男人倒是無所謂，我也不是拿得起放不下，可是孩子不行……因為愛，因為怕失去，我現在徹底被吓住了，束手束腳，再也沒有了反抗的籌碼……”胡玉梅抹了抹無聲掉落的眼淚“但是你不一樣，你跟他們都不一樣……”
“媽，别說了。”
胡玉梅露出了個笑“你明天就歸隊了，咱娘倆也就現在還有點時間說說心裡話。”
唐晴不再言語，她知道，其實母親并不是要她說什麼，做什麼，隻是想有個人傾聽。
“比起你姐姐，你的骨子裡像我更多一些，一樣喜歡自己去掌控一切。你不跟我表演順從，好像生來就不會你爸和你姐姐那套權衡與隐忍。不高興了就哭，不願意了就鬧，想要什麼會争，得不到也會自己去想辦法。也正是因為這樣，你總是讓我覺得難以掌控，所以那個時候，我對你不好。現在回頭想想，你那麼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撿垃圾換錢買喜歡的鉛筆盒，即便被我和你爸丢到下榕樹，也能靠自己努力考出來。比起你姐姐，你其實要更堅強、更努力、更優秀，但這些都被我選擇性的無視了。我跟你爸，對不起你的地方太多了，多到根本數不過來。但我也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就隻能盡可能地給你提供補償。給你找那麼多相親對象，不是為了别的什麼，隻是希望能多給你一些選擇，不過……”胡玉梅看向了唐晴“現在看來，可能沒有什麼必要了。”
“啊？”
胡玉梅露出了個揶揄的笑“我都聽阿姨跟我說了。”她揚了揚下巴，示意袁朗和唐立軍所在的書房的方向“人都帶回來了，還跟我裝什麼傻。”
唐晴瞪大了眼睛“我不是！我沒有！媽你千萬别誤會！他就是我一個戰友、長官。之前我托他在醫院裡幫我找姐姐，這大過年的也不好把他一個人丢在酒店裡，所以才帶回來的，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胡玉梅坐到了秋千凳的另一邊，将手搭在了唐晴的肩膀上“這要是一年前，你跟我說要嫁一個比你老那麼多，還離過婚的、在部隊工作的男人，媽肯定不同意。但是現在媽也想開了，隻要你樂意，隻要那人是個值得托付的好人，媽不攔着，你不用擔心媽阻止你們在一起。”
“真不是，媽我真沒騙你！不信你去派出所查案底！前天我倆還在街上幹架，被抓進局子裡了！”
胡玉梅瞬間站了起來“什麼！他打你了？那可不行！這家暴的男人咱可不能要！不行，憑什麼跟我閨女動手！我得去找他！”說着就要出去找袁朗。
唐晴連忙拉住了胡玉梅“不是，媽，你等下！”
“你拉我幹什麼，這老東西膽子夠大的！都跟你動手了，還敢登門，看我不……”
“他沒打我，是我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