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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面鏡子。]
思緒突然被抽空,卡莉絲塔又重新打量了幾下,那的确是一面鏡子……不過沒有關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卡莉絲塔想,她每天起床洗漱都可以看見鏡中的小小一隻的自己。
于是,卡莉絲塔也懶得糾結面前的是什麼,她順從自己的心意,牽上了白發少女的戴着淺金色長手套的手。
盡管隔着棉質的布料,但對方的溫度仍然還是令卡莉絲塔忍不住顫抖起來。
實在是太冰了,哪怕是鏡子……也不應該是這樣的!就像……就像什麼呢?
雙目對視,白發少女眼中的情緒從始到終沒有變化過。
灰白色的眼眸像一汪溫和的水潭,沒有因為卡莉絲塔的動作而泛起一絲漣漪。她不在乎、也不介意,她隻是在旁觀而已。
卡莉絲塔想:原來……她也隻是在旁觀而已。就像每一次做選擇時,她都在旁觀一樣,于是對方也旁觀了自己的死亡……?
可悲嗎?應該是咎由自取吧。
白發少女勾起一個十分陽光的笑容,她的五官精緻到了一種近乎非人的意味。
皮膚很白,像是幽暗森林中居住在暗夜城堡的吸血鬼,雙唇毫無血色,甚至眉毛、眼睫都是鉑金色的。
[我在等你,我等你很久了。]
像是卡莉絲塔的話激活了某個機械程序,白發少女突然雙手回握住屬于卡莉絲塔那隻瘦小的手。
濃濃的血腥味快要把卡莉絲塔淹沒了,被血液浸泡的泥土上野蠻生長着嬌豔欲滴的百合與薔薇。
腥臭難聞的生鏽氣味像是驅趕不掉的臭蟲,這裡不應該有陽光,卡莉絲塔實在厭惡這種感覺。
但她又沒辦法解釋這種感覺,是讨厭陽光還是讨厭這些血腥氣?她也不知道。
隻是這樣環境的周邊怎麼會出現生機勃勃的草地呢?這裡應該是埋葬屍骨的墓地才對,而嬌豔欲滴的鮮花應該用血肉澆灌。
冷意蔓延,卡莉絲塔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的腦子也要被凍壞了,可即使這樣,她依舊不想松開對方的手。
這時的她才有實感,對方原來真是鏡子!是【童話】先生的童話鏡子啊……
她說:“你身上真的太冷了……真的一點血液都沒有了嗎……”
卡莉絲塔忍住牙齒打顫的沖動,她突然想起來了,她的一方異次元天地裡,她教堂外的小花園。
卡莉絲塔倏地明白為什麼那時的她可以坐在天使噴泉廣場的長椅上發很久的呆了,也終于明白為什麼她從來不讨厭那股臭氣沖天的腐朽味道了。
因為那是她的血、她的骨……還有她的心髒。
明明都是用着卡莉絲塔的所有去澆灌的百合與薔薇,可是它們還是蔫掉了,所以她大發雷霆,認為它們并不值得被精心照顧,于是那個永遠不會幹涸的笨重噴壺被她重重砸落。
卡莉絲塔想:那裡怎麼會是花園呢?那明明是墓地啊?!
那是她的第幾次死亡?不記得了,也不清楚了。她隻知道她又死了,隻不過這次失去的不再是心髒,而是她的腦子。
“我感受到了……你沒有心跳聲了,這個地方是空的,可你在開心嗎?”
想明白的卡莉絲塔簡直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它們争先恐後的從眼眶位落下、順着臉頰滴落到白發少女的手套上。
白發少女搖搖頭,像是不知所措。[我怎麼會開心呢?我隻是——一面鏡子。]
她的神色開始變換,眼眸中的情緒逐漸被擔憂所取代。
白發少女松開緊握的手,因為裙擺實在是太大了,于是她隻能彎下腰,雙手碰住卡莉絲塔的臉頰,棉質布料很好的帶走了臉上的淚水。
她帶着哭腔開口:“我隻是……一面鏡子。”
無能為力的鏡子、沒有自我的鏡子。
血腥味更重了,卡莉絲塔灰白色的眼睛倒映出模糊的人影與豔紅色的血迹。
那是什麼?那是她的血,一滴又一滴飼養着這裡貪婪的壞花朵。
卡莉絲塔覺得自己好冷、好冷,像是在冰窖裡呆了十數年一樣。
更像是又切實感受到了身體裡的熱血不受控制的逃離她奔赴自由、直到躺着的地闆又濕潤一片的時候。
卡莉絲塔忍不住的回想着過往的所有事情,她想開口問出聲:蘭波一直這麼冷嗎?可是明明懷抱都是溫暖的,一直都是溫暖的。
可是她開不了口,腥氣彌漫不散,像孤魂野鬼死死糾纏,好惡心,真的好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