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就像毒藥,荼毒心髒最深處,随着血液加害着眼耳鼻舌身意,讓人喪失欣賞、滿足以及愛人的能力。
這種痛苦讓章夏在天亮時選擇再次離家,再次把靳峰獨自留在家裡。
孤身一人去擁抱安靜的大地,大地上空無一人,無邊無垠,每走一步都是自由的,随機的。
章夏開始理解《阿甘正傳》裡阿甘為什麼要一直跑步,正如她懂得了自己為什麼非要出來一直漫無目的地徒步一樣。
那個碎掉的章夏,在一步步中開始拼湊,一片一片,邊痛着邊前行。
每前行一步,問題就被甩在身後一步,哪怕今天沒有走到目的地,那麼明天還可以繼續走。
走到清晨褪去寒薄,走到手腳開始溫熱,走到太陽穿透雲層灑出一絲光芒。
靳峰突然打來電話,聲音比秋日的晨曦還要冰寒:“你去哪兒了?”
章夏的情緒得到緩解,看了看時間:“你幾點航班?”
“下午的。”
“哦…”她的聲音明顯帶着失落。
“又躲我?”靳峰的失望忽然占滿整張臉,他這下才意識到章夏有多想他離開。一時間,很沒尊嚴地說:“我這就走,你回來吧。”
“好。”她的回答輕輕淡淡,卻震耳欲聾。
靳峰相信章夏是真病了,已經不再是從前的章夏了。
他吐出一口長氣,聲音平和:“不給你壓力。我們随緣吧。我現在就走。”
她默許:“嗯。”
“冰箱裡的吃的要及時吃。”
“嗯。”
“想彈琴了可以繼續去我家彈,家裡沒人,你不必擔心。”
“好。”
“微信推給你一位心理醫生,很有名,你可以加他聊一聊。”
“嗯。”
“找我,我一直在。”
“好。”章夏句句應和,心裡逐漸變得輕盈,她知道靳峰的話意味着什麼,知道囑咐這麼多意味着什麼,知道他的幹脆利落意味着什麼。
他要走了,不是一時,而是兩個人的故事就這樣結束了。挺好。
各自安好比互相折磨好太多了。
靳峰挂斷電話,帶着不甘和不舍摔門而去,他本以為陪伴可以解決一切,非但不行,還讓她越來越遠,甯可不回家,也不見他。
把一切交給時間吧。畢竟誰也不值得信任。
這一刻章夏往回走,離家越來越近,靳峰開着車離開,越走越遠。
你問他們為什麼會分開,誰都說不清,卻無法再在一起了。
這一分就是二十天。他們沒有一句聯絡,卻也能多少知道對方的一些消息。
章夏在鄭莉君朋友圈看到了Lisa的生日照片,裡面有一張靳峰笑得很開心,臉頰被Lisa抹了一戳蛋糕。
吳琳慧依舊每日向靳峰彙報章夏近況,有時三言兩語,告訴靳峰章夏在工作中獲得了表揚,有時直接發去兩張照片,上面是李巍接章夏下班的瞬間,有時提醒靳峰看章夏的直播,有時是章夏的一段視頻,多少有些敷衍,但吳琳慧确實隻當做是一項工作。
哪怕有一天漏報,靳峰都會主動提醒她,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秘密。
一天午餐時,鄭莉君主動找章夏吃工作餐,與她确定是否和靳峰真的分手了,在得到她斬釘截鐵的肯定的回答後,Lisa突然笑了。
章夏看着Lisa的笑多少知道裡面的含義,Lisa也大方地說:“我得問好了,我可不插足别人的感情。”
“祝福你們。”章夏勾勾嘴角,眼裡的清淡随意,讓Lisa相信兩人已經分得徹底了。
章夏越是不介意,Lisa越好奇,到底對着章夏脫口而出:“你們為什麼分啊?”
章夏:“你問靳峰吧,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Lisa:“我問了,可是他說你們沒分…但這段時間他真的一直跟朋友在一起…”
“是,我們已經很久沒聯系了。”
“哦。”
在這一個月裡,章夏的病情逐漸趨于穩定。她每周都去李巍的醫院做一次心理咨詢,和李巍吃一頓飯聊聊近況,被他鼓勵得多少有了擺脫困境的信心。
與其說病情緩解了,不如說章夏接受了,她盡量控制住心裡的恐懼,接受與他人之間的不隻是身體的,更是精神上的距離。
無欲無愛,無味無色,接受了孤獨的聲音在頭上徹夜盤旋。
接受了:“你不愛世界,世界也不愛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