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将聞言征了征,額間青筋略起。
但很快他又再次按下怒火,悠悠道:“前日逍遙宗丢失了一方貴重的青銅藥鼎,這鼎一直收藏在開宗仙祖雕像後的暗格中,要偷走絕非易事。掌門特地傳信到百曉山莊,重金打聽這鼎的下落。”
确實絕非易事,如果不是前幾輪三長老嘚瑟地瞞着掌門将此鼎拿出來給南宮就煮奶茶的話,南宮就也不知道暗格外面布的十幾個陣要怎麼破。
南宮就瞬間向時将滑跪:“對不起,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時将:“滾。”
南宮就麻溜将自己打包好滾回了妙行觀。
這也不能怪南宮就。
按南宮就現在的理解,仙俠世界的醫藥其實是沒有科學、甚至沒有邏輯可言的——至少在《漫有你》中可以這麼說。
不是每一本仙俠小說都會有靈花妙草的劇情,但水了幾百萬字的仙俠小說肯定少不了幾次靈花妙草的出現。每次想不出新的招、或者感覺主角差不多得碰上點增進感情的小坎了,十有八九都會被安排去兇險的目的地尋一株有什麼奇特功效的靈藥。
南宮就如此笃定自己能治好時将,也是因為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說不定能找到什麼反科學的靈藥,瞬間把時将救活。除此之外的一切奶茶,都是治标不治本、起個緩解作用罷了。
話雖如此,今天被時将轟走後,南宮就還是自我反省了一會兒。
時将長得很高,比南宮就還要高大半個頭,面容俊美,明明是像冰山一樣的性格,卻長了一雙有些下垂的眼睛,因為常年失眠,眼下總是帶着黑眼圈,跟想象中那種高深莫測的吊梢眼命修完全不一樣。如果不是生來就病弱,或許時将也能成為修仙界的佼佼者。
對南宮就來說,這段人生或許是無限重開,但對時将來說,他或許就是最後的救命稻草。他可以治不好時将,但至少不能表現得太敷衍。
…
良心莫名其妙地痛起來,南宮就将塵洛洛抓到煉藥房聯練習把脈。
塵洛洛被南宮就一直帶在身邊養着,劍法也時常能請教南宮勿,反倒是比待在叁酒峰松快得多,看着比時将健康不少。
“大師兄,其實我一直想問,”塵洛洛一手給南宮就練習把脈,一手托着臉歪頭看着南宮就“為什麼你忽然不修逍遙道了?”
南宮就邊翻他那本《中醫入門基礎知識》一邊閑閑答道:“自然是為了你啊。”
塵洛洛小聲道:“大師兄别拿我開玩笑了……”
南宮就從書中擡頭,笑道:“怎麼會是開玩笑呢?真的是為了你啊。”
這可不是在撒謊。南宮就現在跟塵洛洛是命運共同體,想要跳出循環,就要改變塵洛洛的命運,為此他可以用盡一切他能想到的方法。
煉藥房中香氣彌漫,午後的斜陽從窗外照入,給南宮就鋪上一層微微的亮光。
自塵洛洛記事開始,南宮就已經是叁酒峰的大師兄。
南宮就不是叁酒峰資曆最深的弟子,卻是逍遙宗同屆裡最适合修逍遙道的弟子。三長老經常訓斥南宮就,如果不是他不好好修煉,三天兩頭跑去闖禍搗蛋,不至于那麼長時間才勉強築基。
南宮就愛搗蛋,也愛帶着大家一起搗蛋。有一年仲秋,南宮就趁三長老到一念峰聚會,勾搭了一群弟子悄悄穿過峰底下的竹林,跑到栖雲山下的城中逛燈會。
這種好事塵洛洛自然是沒有參加的份,隻有待在叁酒峰的弟子卧門口呆呆望着延綿到山下的竹林,期待誰能忽然出現,即使不下山玩,隻要陪他說說話便可以。
似是聽見塵洛洛的回應一般,竹林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塵洛洛欣喜地跑到竹林旁候着,果然看見隔壁居室的兩位師兄在竹林中鑽出,夜間視野模糊,兩人被站在一邊的塵洛洛吓得跌跌撞撞後退幾步,差點滾下竹林。
塵洛洛見狀連忙跑過去想将師兄扶起,不料卻被狼狽的師兄生生踹一腳:“臭小子,半夜不睡覺躲在這兒裝鬼吓人!”
兩人本來偷溜出去已經膽戰心驚,回來還被塵洛洛吓一跳,自然是不爽的,又去踢了地上的塵洛洛幾腳,這才罵罵咧咧地跑回自己的居室。
塵洛洛爬起,拍拍身上的灰塵,默默往弟子卧走去。
竹林間忽然再次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塵洛洛怕又一次吓到來人,趕緊加快腳步離開,可方才被那幾個弟子踢傷了膝蓋,走得着急,反而還摔了一跤。
背後傳來笑聲,那人在竹林中鑽出,樂呵呵道:“你說你大晚上地跑什麼,這下摔了吧?”
塵洛洛咬咬牙沒有答話,隻用衣袖擦擦眼淚,默默爬起。
“哎,别走呀,”後面那人三兩步追上塵洛洛,塵洛洛擡頭一看,清朗的月光下映照的,正是在燈會偷偷喝了酒、一臉傻樂的南宮就。
“你摔得那麼重啊,都一瘸一拐了。”
塵洛洛低頭,不敢告訴南宮就那不是摔傷,而是方才被兩個師兄踢傷的。
“怪我忽然冒出來吓到你,”南宮就略帶歉意地撓撓頭,在口袋裡翻了半天,翻出一小包用油紙包着的白糖糕塞到塵洛洛手中,“對不起啊,這個給你吃。明天我偷師尊的藥酒給你擦。”
那白糖糕一直被揣在南宮就兜中,放在手心暖融融地,還混了些許酒氣。
塵洛洛不可思議地望着手中的白糖糕,連“謝謝”都忘記說。等他回過神來擡起頭時,南宮就已經晃晃悠悠地走遠了。
南宮就随口說的諾言自然是沒有實現的,畢竟當天晚上就被提前回來站在弟子卧門口的三長老抓包,一群搗蛋鬼全被罰去靜室面壁抄寫校規三百遍。
等南宮就崩潰地抄完時,早就将那晚随口說的“偷藥酒”抛到九霄雲外了。
南宮就永遠是滿嘴跑火車的。
可是這句“真的是為了你啊”,又讓塵洛洛想起那包年幼時的白糖糕,愣了好久好久。
心中像枯涸的土地忽然被灌入清澈的泉水一般,瞬間開出了數朵向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