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奈森亞夢吓得後退半步,可人偶再沒有其他動作,仿佛剛才的舉動隻是某種設定好的程序。
“這裡好寂寞……”四小隻躲在主人背後,不知誰說出大家心聲。
雖然很漂亮,但這裡沒有任何生命。
隻有人偶。
和她們相見的朋友很像、很讓人不安的蒼白人偶們。
日奈森亞夢繼續向前走,指尖輕輕撫過牆壁上的浮雕——那些花紋在觸碰的瞬間會短暫亮起微光,随即又黯淡下去,像是某種沉睡的魔法。
越往裡走,越能感到寒冷幽寂。
穿過無數廳堂、旋轉樓梯、懸空的回廊,終于來到城堡的最高處——一座半圓形的露台。
夜風拂面,帶着微涼的草木香。露台外是無邊無際的紅楓林,在月光下如同燃燒的火焰,卻又靜谧得像是被時間遺忘的畫卷。
而露台欄杆旁盛開着她很眼熟的花——純白的花瓣近乎透明,花蕊卻泛着淡淡的藍光,像是将月光和星輝都吸納其中。
它沒有枝葉,孤零零生長在露台的縫隙裡,卻美得遺世獨立。
是因提瓦特。
日奈森亞夢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指尖還未觸及那朵花,露台外忽然傳來一聲輕柔的笑,與誰釋然的低語。
她猛地擡頭——
紅楓簌簌飄落的月下,楓原滿人站在那裡。
她仍穿着月白禮服,少年模樣溫潤如玉,衣袂被風拂動,像一片随時會消散的雲。
而身着華裙的靛發少女緊緊抱着她,臉頰埋在她的肩頭,指尖深深陷進她的白衣裡,像是抓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夜風卷起少女靛色長發,她馬尾還别着那枚日奈森亞夢熟悉的湛藍色緞帶——花滿衣和藤咲撫子在五年級寫生大會時,當着她面交換的衣常用緞帶。
日奈森亞夢下意識邁步的瞬間,少女忽有所感突然轉過頭。
四目相對的刹那,時間仿佛凝固。
藤咲撫子的眼睛還紅着,睫毛上挂着未落的淚珠。
她似乎想說什麼,嘴唇輕輕顫動,最終卻隻揚起一個倉促的微笑——那個笑還沒完全展開,她的身體就開始透明。
“撫子——!”
日奈森亞夢的喊聲卡在喉嚨裡。
藤咲撫子的輪廓開始消散,從指尖開始化作細碎的紫藤花瓣。她最後看了她一眼,嘴唇做出“對不起”的口型,整個人突然迸散成千萬片花瓣。
夜風卷着這些花瓣從楓原滿人的臂彎間穿過,有幾片擦過日奈森亞夢揚起的手,涼得像淚。
“撫子……?”日奈森亞夢的聲音卡在喉嚨裡。
楓原滿人微微仰頭,看着那些花瓣被夜風卷向高空,最終消失在月光照不到的遠方。
“撫子的願望實現了。”她輕聲說,目光仍追随着花瓣的軌迹,“她去了美夢。”
日奈森亞夢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當然知道“去美夢”意味着什麼——撫子也許願了,而滿人實現了她的願望,用「美夢」的方式。
“……你又這樣。”日奈森亞夢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聲音裡的顫抖,“擅自替别人實現願望,用錯誤的方式。”
用「夢」實現願望,最後得到的隻能是虛無吧!
楓原滿人回過頭。
月光描摹着她的輪廓,給她鍍上一層朦胧的銀輝。少年模樣的密友看着日奈森亞夢,嘴角揚起一抹熟悉的笑,可眼底卻盛着化不開的寂寥。
“好久不見,亞夢。”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緩慢剜進心髒。
日奈森亞夢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哽住了。
她們之間明明隻隔了幾步的距離,卻仿佛橫亘着無數思念與未言之語,以及似乎整個世界的背向。
楓葉在兩人之間無聲飄落。
“……跟我回去。”最終,日奈森亞夢先開了口,“大家在等你。”
楓原滿人笑着搖頭走近,指尖輕輕撫過露台邊那朵因提瓦特的花瓣,如假花般質地堅硬,“我做不到。”
“為什麼?因為你要一個人逞強?因為你覺得犧牲自己就能拯救世界?”
日奈森亞夢上前一步,聲音漸漸拔高,“可我們明明可以一起想辦法!就像以前那樣——”
“不一樣。”
楓原滿人打斷她,語氣依然溫柔,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這次沒有‘誰都不會悲傷’的辦法。”
“這已經是代價最小的辦法了,亞夢。”
“你總是這樣……自以為是!”
日奈森亞夢攥緊拳頭,幾乎是咬着牙,“你以為隻有你在乎世界嗎?你以為隻有你願意背負痛苦嗎?”
楓原滿人的目光依舊淡然、成熟、慈愛,像在看不懂事的孩子,悲傷而不自知。
“我們……是同伴啊。”她聲音低了下來,帶着幾分懇求。
“至少試一次,好嗎?”
不要放棄,為什麼最積極的你會放棄可能性,什麼都沒開始就擅自宣告結束還早一百年不是嗎!
夜風卷起楓原滿人的發絲,流淌的銀如實體化的月光。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日奈森亞夢以為她不會再回答。
“……亞夢。”
楓原滿人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如果換作是你,面對漫天需要被淨化的壞蛋,會怎麼做?”
日奈森亞夢愣住了。
“你會一口氣把所有壞蛋都淨化掉,哪怕過程很苦,消耗很大,第二天累的起床都費勁,在課桌上睡上一整天。可如果再出現壞蛋,再虛弱你依舊會義無反顧,再次奔去追蹤淨化……”
楓原滿人微微一笑,那笑容裡帶着幾分釋然,“如若立場互換,你會和我做出同樣的選擇,不是嗎?”
我們是「同類」啊。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日奈森亞夢心上。
她無法反駁。
Joker傲慢地要把所有壞蛋都淨化掉,Clear傲慢地要用一人為代價換回日常存續——誰也别說誰,她們守護者特殊席位是這樣的。
特殊而強大,堅定而閃耀,下定決心做的事,定下的目标再苦再累也不會後悔躊躇,撞破南牆也絕不回頭,哪怕身體或精神傷痕累累。
是驕傲到傲慢,樂意至極背負着常人難以想象責任與重量的,最可愛純粹的孩子啊。
夜風微涼,月光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