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層。
紅色暖燈下,熱鬧沸騰的人群中時不時傳來激動亢奮的大叫聲。骰子搖晃發出的聲響、盛流光溢彩液體的酒杯的碰撞聲此起彼伏。
所謂賭博,自然有輸有赢。
一局翻身從受盡鄙薄的窮光蛋到光鮮亮麗富豪的有,但更多的還是千金散盡,被戴上象征“奴隸”枷鎖的倒黴蛋。
即使這樣,坐上賭桌的人仍隻增不減,圍觀的,被圍觀的,一貧如洗的,盆滿缽滿的,各個階級的,不同膚色的,人們或緊張或恐懼或亢奮晃蕩着手中的籌碼,似不知疲憊。在接二連三仿佛永遠不會停下的高速賭博中,赢了的人雙眼發直、渾身血液直充頭頂,淪為直白且淺薄的欲望的傀儡;輸了的則如墜冰窟、渾身僵硬,卻寄希望于飄渺無痕的幸運女神,祈禱自己會在下一輪中受到青睐……
無論哪種,最終的最終,都逃不過被告知——“您已失去坐在這裡的資格。”
第五層往下就是角鬥場,台下觀衆或激昂或惡劣的喝彩聲、台上參賽者拳拳相搏的擊打發出的聲響,即使處于賭博的嘈雜中也能聽得一清二楚,暴力因子協同對血腥的崇尚色彩活躍在周遭,空氣都仿佛燥熱起來,不斷煽動着過路人亦或當局人岌岌可危的理智。
躁動因子在體内活躍着,如同潘多拉魔盒開啟前的開胃菜,挑撥着脆弱神經。
仔細分辨還能發現雙眼發紅的人群不乏玩家的身影,一些意志力弱的已經徹底沉淪在極差情緒帶來的刺激中。
這隻是第一天。
“愚蠢。”
自始至終隐匿在黑暗中的人隻看一眼便失去了興趣,身上矜貴冷漠的氣質與整個賭場截然不同,宛若處于兩個不同空間。
“少爺,人還沒找到。”不知何時出現在青年身後,身披黑色兜帽的人恭敬回道。
聽到有關少年的消息,弗萊德這才吝啬的給了黑兜帽一個眼神,神情淡漠:“威廉家族那邊找過了?”
“找過了,目前除了第十三層外其餘每個角落都派人去過。”
樓層越高身份越尊貴。
即使是弗萊德,沒有合适的理由都無法堂而皇之的進入同樓層住戶的房間。
他調查過男孩的背景,威廉家族不受寵的領養少爺,這個身份斷不可能進入十二層以上的區域。
“那就繼續找。”
“少爺,家主大人說…”猛地對上青年睥睨的墨藍色眼眸,黑衣人心下一驚,想要轉身逃跑卻已經晚了,呼吸間化作一灘嘀嗒血液的腐肉。一旁的荷官見怪不怪的收拾起了散落在瓷磚上的殘渣,很快周圍一切恢複如初,角落裡的一切發生在黑暗中,沒能引起第二個人的注意。
“第四百三十四教條,實力決定位次。”
弗萊德慢條斯理地擦着不曾染上血漬的手指,随手将紙巾落在身後新冒出來的黑衣人身上。
“記得告訴那個老東西,沒能耐就老老實實的等死,不要總來煩我。”
“雖然我一向尊老愛幼,遵循組織教條……嗯?”
察覺到周圍氣氛地變化,弗萊德敏銳擡頭。
布滿紅色燈光與壓抑瘋狂的空間陡然安靜了一瞬。
賭博的,圍觀的,大笑的,尖叫的,哭泣的,憤怒的,乃至自始至終冷靜的,在這一刻都忍不住将目光凝聚在那個點上。
視線的盡頭是位有着一頭細軟黑發的亞裔男孩。
男孩睜着一雙無辜的圓溜溜的黑色眼珠,像是在迷茫自己到底迷路到了哪裡。蒼白脆弱到幾乎透明的皮膚裸露在外,被黑暗裡凸出的眼睛貪婪地描摹着。倘若目光有實質,恐怕少年此時已經面色潮紅的癱在原地,眼尾漂亮的绯色輕顫,被迫感受着肆無忌憚的舔舐觸碰,卻無力阻撓隻能茫然的看着四周了吧。
是隻誤入狼群的小羊羔。
還是他翻遍了整艘輪船都沒找到的那隻。
賭場本就是一個不斷刺激擴大人心底欲望的深淵,凡是沾上這瘾的,無不會被胸口腦海中的欲望之火燒得顧不得頭身,陷入泥瘴,從此忠于混沌的沼澤。
但即使這樣,也正是因為這樣,在看到美好聖潔的事物時仍會不自覺被吸引,下意識去追逐——沉溺又癡迷,如同瘾君子追逐毒品,至死方休。
很快,第一隻爪子伸了出來,迫不及待。緊接着,是第二隻,第三隻……那隻處于争吵鬥争中心的小羊羔将會落得怎樣的——可憐,可悲,又可恨的下場呢?
當然,弗萊德對此不感興趣。
他煩躁地向前邁出幾步,緊接着,他與整個賭場都目睹了——
他們心中的柔弱“小羊羔”一個利落的過肩摔,将身型是他兩三倍大的“大灰狼”‘砰’的摔在地上。
哦,還摔出了一灘血漬。
至于倒地那位……如果沒有意外,恐怕這輩子都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吧。
急匆匆上前的弗萊德:“?”
一向矜貴自持的貴族難得失去表情控制能力,企圖英雄救美的腳步也被扼殺在了搖籃裡。
咳,或許應該重新評估一下威廉家族的實力了。
他看着大殺四方的小羊羔,盡可能保持冷靜的想。
*
我低估了身份牌帶來的負面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