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在下沉。
等到我意識到身體越來越重時,耳畔已經出現滾滾浪濤拍打石岸發出沉悶聲,由小到大,轟鳴的雷聲在腦海裡一閃而過,夜幕恍若哭泣着訴求的雨點觸摸着滑落臉頰,留下一串潮濕的痕迹。
海水嘩啦啦帶來的腥味撲面而來,又嘩啦啦席卷離去。
那深不可測的夜,那一望無際的黑,都令人望而生卻。卻恍惚在冥冥之中,在那片寂靜之中,我聽到了那跳躍着呼喚着的旋律。雙腿不受控制地朝樓台下層深處走去,鞋早已不見蹤影,腳底傳來發涼光滑的觸感,臨近黑暗底層,我看見了——
…………
“時……哥……時哥、吃……吃——晚……飯了。”
被門外持續傳來咚咚的敲門聲驚醒時,身上已經生出一層薄薄冷汗,浸濕了的衣服像是緊貼身體的皮膚,關不嚴的窗戶縫中溜進來的風吹得脊背發冷。
室内一片昏黑。
簡單施了個清潔術,我才姗姗上前将看起來不太牢固的木質門打開。
走廊的過道上站着一個修長的身影。
是尚俞。
青年滿臉焦急,一眼能望進去的濃郁翡翠色眼眸中滿是擔憂,此時見我開門,他一個箭步上前扣住我的肩膀,眼睛在我身上來回掃視,好似在尋找傷口。
我垂眸,長長的睫毛遮住眼中的不滿,但也沒拍開尚俞的手。
衣服換了身新的,但洗手池中殘留的血迹,室内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都沒有做多餘的處理。
青年的視線從那裡一掃而過,沒有過多留意,而是面色如常的松開了攥緊的手。
“呼,真是吓死我了。剛剛敲了半天門都沒見應聲,我擔心小時哥你出了什麼危險正要踹門呢,然後小時哥就出來了。”見我沒有受傷,他似是慶幸地松了口氣,朝我伸出手,眉眼彎彎,笑得傻裡傻氣,“要到飯點了,我正是為了邀請小時哥而來,一起去吃飯吧。”
“小時哥”……好怪的稱呼,原來是在叫我麼。
屋外過道上微弱的光芒灑進來,落進了一片漆黑的夜色中。
青年帶着一身光芒迎面向我,看起來純白無害又樂觀向上。
我揚起唇角,靠在門框上輕拽青年白色衛衣上的繩子,好笑的是一個目測一米九以上的玩家就那麼愣愣地,像是毫無防備的被我拽進了黑暗,房門被魔氣掩上、封死,室内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環境。
盤虬交錯的如同鹿一般的角在黑暗中閃着詭谲的幽光,帶有鋒利鱗片的尾巴緩緩纏上男人脖子,危險地摩挲了着。
“擔心我?”
我貼近青年,呼出來的熱氣落在他的皮膚,那塊皮膚便肉眼可見的起了雞皮疙瘩,像是整個人都僵住了。
黑暗中,我看見他的喉結動了動,眼神左飄右飄就是不看向我。“嗯。”
“不怕我就是那個信徒,拽你進來——然後一點、一點的,将你抽筋拔骨,生吞入腹?”
他狀似不安向後移了一步,而我上前一步,再次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尚俞一米九幾的身型此時硬的像塊石頭。
在我的‘威逼’下,‘石頭’終于支支吾吾的說話了。
“不會的。”
“?”
“我相信哥你不會傷害我的。”
這個用詞,我挑眉。
不是“相信你不是”,而是“相信你不會傷害我”。
“那你呢?”
我低下頭,湊到男人緊繃的脖頸處深吸一口氣,卻又不等對方回答便岔開話題,“我餓了。”
“系統的懲罰呢害我損失了不少血與肉,送上來的晚餐不要白不要,你說是吧?”
環着男人脖頸的雙手往下一帶,呼出的溫熱氣體攀附上對方耳垂,我輕聲呢喃,“你猜,我這樣……會不會被系統判為攻擊呢?”伸長的尖牙微微滑過青年不安滾動的喉結,身下人又是一抖。
“别……”連臉帶脖子紅一片,睫毛不安的顫抖着。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外力推開,撞在牆上發出砰的巨響。
我和尚俞同時回過頭,與昂首挺胸、自信滿滿的三人視線相碰,活像話本中的捉奸現場。
“啊!”兩個小姑娘驚呼一聲,連忙捂住雙眼,一副“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模樣,腼腆壯漢也不好意思的移開視線。
“不好意思啊,我們還以為你倆出事了,所以……”
所以,連招呼都不打一下,就進來了。
還是撞門而入。
我暗自嗤笑,這群人說謊連編都不編一個好的。
“沒事,正好一起去吃飯。”我伸手整理着尚俞的衣領,朝面色绯紅的青年笑道:“阿俞,你說是不是啊?”
“都、都聽你的。”他臉上閃過一絲古怪,又很快消失不見,從我這個角度看得十分清楚。
對面三人臉色爆紅,原先激動嚴肅的眼神現在飄忽不定。
啊,如果忽略掉我抵在他身後的匕首,這該是一副多麼和諧美好的畫面呀!
我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對還在發愣的三人笑道:“不去吃飯麼?”
“去、去,這就去。”那三人如夢初醒,頻率不一的點着頭。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内,我收起匕首,落後一步的尚俞束手束腳的跟在我身後。
“剛剛你說要我的血和肉……”“假的,騙你玩的。”
“我又不是吸血鬼,拿你那些東西做什麼。”我朝他眨眨眼,“不過餓倒是真餓了,也不知道老闆會拿什麼好東西招待咱們……走了,金毛小狗。”
“!”
*
22:00
用餐處同旅館一樣破舊。
除了還在昏迷中的上吊眼,五人圍在木質長桌前,昏黃的吊燈顫顫巍巍的工作着,仔細看還有飛蛾與不知名的蚊蟲在周遭打轉。
算上旅店老闆端上來最後一個盤子,桌上一共三肉一湯,湯也是肉湯,一桌飯全是肉沒有一點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