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不是一段生命的結束。
他曾如此告訴我。
他又說,萬物理應珍惜生命……無論是自己的還是他人的。
夢裡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溫柔又陽光。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可是這麼說的人卻先我一步走了。
“……”
我嗤笑。
走吧走吧,反正魂歸魂土歸土,誰也逃不過。
夢境破碎。
于是世界又淪為黑夜與寂靜。
許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于一片不可觀測的黑暗中隐約似有歎息。來人将癱軟在水中的身體輕輕抱起,趁夜裡的涼意還未席卷時抹去了身上的潮意,清涼的空氣瘋狂鑽入幹癟的肺部。
我想睜開雙眼,卻終是抵不過已經掌控住大腦的困意,意識最終在黑夜之中攤開,而後零零散散的碎落下去。
一夜無夢。
次日起來時,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我半撐着身體坐起,身下的實感取代了閉眼前視線中的輕盈水光。
正當我詫異于自己竟是在屋内時,一個白色小巧的千紙鶴從門縫中飛進來,垂直降落在指尖,紙鶴白色的小小腳小心翼翼地立在上面。
我好奇的撥弄着它的紙翅尖,它晃晃頭,卻聽一道不算陌生的男聲惚地從中傳出:
“既然睡醒了就出來。”
噫!
吓死!
懷着微妙忐忑的心情,我換上略微繁瑣卻料質極佳的正道人士特定服飾,匆忙洗了把臉便出了門。
撩起眼前如柳絮般垂落的竹簾,擡眼便對上刺眼的光芒,我不适的眯起眼。
今日微風正好。
門外站着一位端着本書看的俊秀少年,窗外透出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将輪廓分明的影子投在地面。
我沒有掩蓋腳步聲,長靴踩在木質台階上,發出吱呀聲響。
少年大概是被吵着了,皺着眉合上書,黑白分明的眼睛微挑。
他看向我,直奔主題,“師尊與我已辟谷,而你未曾。今日尋你便是為了此事。”
我颔首表示自己在聽。
正當我以為他會提議一起去人間買點燒雞什麼的夥食時,卻見對方抛過來一枚空間戒指,稚嫩的臉上少見有些臭屁,冷淡的神情夾藏幾分高傲:“今後你就是我的師弟。這是見面禮,裡面有辟谷丹。”
說完這句話後,少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以書掩面幹咳幾聲,淺色眼眸裝作不經意的看向我。
耳根紅都透了。
我擡手接住戒指,入手質感非常,不用看便知是件難得的好貨。
難不成這便宜‘師兄’還要跟我交流下同門情誼?
不管心下想法如何,我挑眉示意他看向手裡攥得發皺的書。
“師兄,再用力書都能被你捅出個窟窿了。”
“……嗯。”
楚浮提的耳朵此時紅得像是可以端上桌的肉食。
我好笑的看着他。
“……”少年白瓷的小臉蛋慢慢沁出了粉,終于像是惱羞成怒般低頭向前快走:“師尊說了,修道之人不得貪戀口腹之欲,以後你不得吃任何肉食,由我監督。”
這回輪到我沉默了。
瞧,教科書般的自作自受。
跟着少年穿過灑滿陽光的小道,我再次看到了那位便宜師尊。
他閉着眼斜靠在桃花樹下,繁茂枝葉懷抱晨霧中散碎的橘紅,光芒零零散散投射在那張無暇的臉上,竟中和了些輪廓帶來的冷硬。
甯靜又和諧。
男人顯然早就注意到了我們的到來,憑空取出幾本邊角有些泛黃的功法書籍,頭也不擡丢給我。
微微偏頭,我擡手接下在空中劃出殘影的書,大體翻看後竟發現無一不是禁書。
而它們的原持有者,楚仙尊……吾輩楷模。
我咋舌。
這種東西,哪怕一本流落在外都足以掀起一場腥風血雨,賺得盆滿缽滿,要是……
收到了楚仙尊暗藏警告意味的一眼。
小心思瞬間藏住了呢。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天藍色的衣袖上敲打,眼神尖銳,“你魔源純粹,資質極佳。比起尋常魔物擅長的近身肉搏,你更擅長修法,可主修以魔氣為主的功法……”
“魔修同道修有異曲同工之處,它們同源而生,如陰陽兩極。你若是在修道上有難處可來詢問我。”
靈氣與魔氣确實如同彼此相靠卻永不融合的陰陽極,它們互相排斥相互擠壓。此地靈氣充盈,作為魔氣宿主的我自然深感不适。不過——
鑲嵌黑曜石的戒指在半空劃出一道淩厲的抛物線,最後精準落在我的手心。
瞬間,周遭窒息壓迫的靈氣被隔絕在立方體空間之外,而空間之内則彌漫充斥的濃郁暗沉霧氣,魔氣的出現瞬間滋養了皮膚與經脈。
倒是件難得的寶物。
我喟歎。
不愧是名揚三界的仙尊,出手就是闊綽。
此物供給的魔氣不僅純淨不摻雜質,似乎源頭也是源源不斷的,想必若是出現在魔界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在我收下戒指的那個瞬間,餘光中仙尊唇角似乎揚了幾分。
最後,他要求我們準備一個十年後的,死亡率高但同收獲成正比的秘境。
*
“師兄,看招——”
盤亘在劍鋒上伺機而動的深黑色魔氣化為氣勢雄厚的巨龍,自上空呼嘯着朝對面一襲白衣的修士襲去,殘影發出破風的聲響。
白衣修士抿唇神色淡淡,随着并攏的骨節分明手指上萦繞淡藍色的光,佩戴的白銀色長劍“铮——”一聲出鞘,變異水靈根釋放的寒意如飓風夾雜暴雪,刺骨冷意攜凜冽劍意一并撲面而來。
魔氣不出所料被一劍斬破,原本聚集的黑霧四散開來,取而代之的是白衣修士直面刺來的劍!
就是現在!
我眯起眼睛,周圍魔氣濃度空前高漲,原先被打散的淡黑色魔氣也重新彙聚成數千細蛇,從四面八方向修士彙去,自己則蹬地借力躲過這一劍。
白衣修士反應同樣迅速,稍一收力銀劍便轉向蛇群,隻見劍影閃動,蛇群霎時爆體而亡!
魔氣炸開一瞬間的威力難免波及到我,霎時胸腔轟鳴。
“咳!”
抹了把嘴角的血,我眼中的光越來越亮,興緻越戰越高,終于在某一刻達到臨界點,不再用術法,側身提劍而上。
一白一黑不斷交織,從劍身相撞到拳掌相擊帶來的沖擊感令我興緻高昂、愈發亢奮。
塵土飛揚,再次停下時場面已分勝負。
師兄的劍不知何時又回到他手上,劍鋒輕搭在我脖頸旁,冰冷殺意撲面而來。而我手裡由霧氣凝聚成的三根銀針則抵在白衣修士胸口,躍躍欲試想要沖出指尖。
“平局。”白衣修士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對哦,師兄。”
我咧嘴笑道,左手指尖毫無存在感的蛛絲此時顯了形,侵蝕性質魔氣凝固而成的蛛絲張牙舞爪地宣示着存在感,蛛絲另一端貼在白衣修士的太陽穴,在陽光下細絲閃着微不可查的光澤!
“是我赢了。”
“不錯,飛速的進步。”
不知看了多久的楚仙尊從暗處慢悠悠晃蕩出來,稀稀拉拉的鼓着掌。
“但是——”他話鋒一轉,看向我的那道冷淡的目光充滿鄙夷。
我頓感不妙。
果然,下一秒,“時無序,你陰招不少啊。”
心裡‘咔哒’一聲:這位看起來可不像滿意的樣。
“也沒有……低調,低調。”
我收回手中蛛絲,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繼而腼腆笑道:“人間有話不是說,‘黑貓白貓,抓到耗子的就是好貓’,對吧師尊?”
話雖這樣,身體卻蓄勢待發,以便在仙尊動手的瞬間将傷害縮到最小。
比起楚浮提的外冷内熱,這位仙尊裡外都是冷的,恍若與世隔絕、高高在上的神祇。
前提是不張嘴,不動手。
“還真當本尊是在誇你?”男人嗤笑。“本尊的小院最近缺了面厚實的牆,現在看來,應當拿你的臉去做。”
心跳稍稍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