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見這閣樓内實在沒有什麼可以查的,歐仲霖退出房間,随口問了瑪麗修女幾個問題道【瑪麗修女,這個房間的東西一直隻有這麼點嗎?何洪威他每次來都是自己呆在這兒?在他母親的忌日還會在這裡呆上一晚?這裡什麼都沒有怎麼睡?】瑪麗修女仍舊一副和藹的樣子,她直勾勾地看着房間狹小黑暗的内部,像被吸入了時光的黑洞,陷入了回憶,說道【這個房間本就是單獨的廢棄閣樓,據說很早以前是禁閉室,設施條件不好,離我們孤兒院其他房間和區域的距離也較遠,不好統一打理,所以我幾十年前接手了之後一直都沒有人使用。但這裡面的床和梳妝台是在我來之前就遺留下來的,也是有些曆史的舊物了,門口出去這麼窄的螺旋樓梯,東西不容易拆卸和搬動,所以就一直放着沒有處理。】
瑪麗修女又指着整間房間說道【我們修道院也算是曆史建築,改成孤兒院之後内部結構其實沒有變動,但我們也不能随便就把這房間拆了,隻能一直鎖着。後來就是看着小何和他母親被打實在可憐,大晚上的也沒有去處,我們時常收留他們在這裡躲着,就把這間房稍微收拾一下給他們過夜用。小何家那件事過後,他被收容在我們福音孤兒院了,這間房也隻有他會來呆着。待小何離開我們孤兒院後,這個房間就直接上鎖了。直到前幾年,小何開始更頻繁且定期地來教堂和孤兒院參加活動做志願者,每次他想來這裡一個人坐坐,都是我來給他開門。至于在這裡過夜,你想他在他母親的忌日哪裡睡得着呢?不過是一個人呆在這裡默默流淚緬懷一下,第二天我看他的眼睛都是腫的。】歐仲霖點頭表示理解,他看看手機上毛威剛剛發來的短信,得知教堂地下骨灰存放室的監控拷貝已經到手了,他正在教堂門口等着二人,便和瑪麗修女告别,去與毛威彙合。
歐仲霖和向義昭在教堂門口看見毛威正在和布朗神父道别,而布朗神父笑容滿面地看着一隊大概有二十多号人小學生隊伍,穿着整齊的龍中新區第二實驗小學的校服,在三位教師的帶領下,好奇地左右張望,有序地進入教堂大門。二人上前去和布朗神父道别,随口問了問這些孩子為什麼會在這兒;布朗神父樂呵呵地,還有點自豪地擡手指給他們看,說這座幾百年曆史的教堂和周圍建築群也算是文物了,内外部也保存完好,經常會有學校機構和一些文化單位組織學生和學者來參觀研究建築内部的藝術風格,并且借閱他們保存的曆史手稿資料等等;而作為交換,孤兒院的孩子們也有機會去粵港市其他各區的博物館/文化館/科技館等機構學習參觀開拓眼界,而不是僅僅被看作社會底層的邊緣人群,一直困在這天河北區這貧困狹小一隅;語畢布朗神父就随參觀人群一同進入教堂。
歐仲霖看了一眼手表,已經十點半了,便招呼讓向義昭和毛威一起上車,準備前往龍中新區CBD,再次拜會一下那位“愛唐靈性空間”的塔羅師安辰,安老師。剛走到車前,向義昭突然提出自己就不去了,怕等會兒聽着那神棍的胡謅自己會着急上火,就讓毛威和歐仲霖一同走一趟;自己則是留在天河北教堂這兒,和街道派出所的民警一起再做做周邊的走訪和搜證工作,看看能不能發掘一些之前沒有注意到的潛在目擊證人和線索。歐仲霖無奈搖搖頭,也不勉強,就随他去了。
由天河北開到龍中新區的一路上,随着車流和紅綠燈走走停停,歐仲霖若有所思地看着車窗外飄零的微雨,毛威同學在副駕座上專心緻志地整理對教堂負責人的走訪筆錄和錄音,力求在到達龍中新區之前發給在警隊駐守的萌萌,從而同步給其他隊員。當歐仲霖的車穩穩當當地再次停在世紀環宇大廈的地下停車庫裡,時針正好走到十一點半;歐仲霖帶着毛威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44層,414室,“愛唐靈性空間”的工作室門口;他先輕輕地推了推,看房門沒鎖,便敲敲門以作提醒,再一把推開進入,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橙花香氣。
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動了在接待台後方正低頭寫着什麼的Amy,和一旁坐在接待室的沙發上,正随意翻動着時尚雜志的另一位年輕男士。Amy擡頭看見昨天那位身量高大、面孔嚴肅,話裡行間又帶着點痞氣和诙諧的警察,帶着一位生面孔的男生又上門來了,便綻開笑容,好奇地招呼道【Hi,是歐警官啊,你們怎麼又來了啊?安老師的氣可能還沒消幹淨呢,今天應該不想見着你們;昨天該問的難道還沒問明白嘛?欸,你旁邊這位小哥哥,也是警察嘛?】歐仲霖也不覺得她唐突,用開玩笑的口吻回道【嘿,你個小姑娘,我們警方辦案,想來幾回就來幾回,難道還用得着看你們安老師的臉色嘛?怎麼,你們那麼怕我們警察,是不是有什麼藏着掖着的,見不得光啊?】Amy俏皮地眨眨眼,一吐舌頭做個鬼臉不接話了,請二人在沙發上坐着稍等,安老師正在接待客戶,現在不方便打擾,大概11點45之後才能結束。
歐仲霖扭頭朝向坐在一旁沙發中的年輕男士,微微點頭用眼神向Amy詢問,他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安老師等一下還有其他的客人預約,不方便接待;Amy倒是不介意,那張嘴也是倒豆子一樣,不帶停地,大大方方地說道【嗨,沒事兒,他又不是客戶,是在我們工作室兼職的,也是安老師的學生,葉梓冉,你們叫他Erik就行。别看他這樣兒,還是粵港中文大心理學的研究生呢,今天來是等會兒要和安老師讨論一下新線上課程的内容和時間安排的事兒。不過既然你們警察同志來加塞兒了,肯定是你們優先啦;Erik你啊,就慢慢等着吧。】
一旁那位隻在歐仲霖和毛威進門後看了他們一眼,随後便一直低頭随意翻着雜志的,被Amy叫做Erik的男生,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微微擡頭對二人示意;接着他自動換到最旁邊的沙發上,給歐仲霖和毛威二人讓出位置;待二人入座,Erik主動給他們倒了水,并伸出手和氣地自我介紹,嘴上一邊還不忘還擊Amy,無奈地說道【蘇曉露,你可别這麼唯恐天下不亂啊,我這樣又是怎樣了?今天不就是走得急了,忘了給你帶我們樓下那家建瓯光餅了嘛;我錯了,下次一定,帶兩份,行了吧。】Amy聽着自己的中文大名被點,明白Erik是誠心悔過,這才滿意地回過頭,也不理會旁人,低頭繼續完成剛才沒寫完東西。
這邊Erik回到自己的沙發椅上,收起手邊的雜志,拿出背包裡的文件夾認真地翻看,也不再言語;歐仲霖和毛威看着眼前的兩位熟識年輕人愉快地鬥嘴,又快速地回歸平靜,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也隻好拿起面前的雜志随便翻翻;接待室内恢複寂靜無聲,好像一切都靜止了,隻有台面上的超聲波霧化熏香機在不停地變換着燈光的顔色,顯示時間的流逝。出于職業習慣,歐仲霖看似盯着雜志,餘光都在集中觀察旁邊的葉梓冉;這位國内頂尖學府的研究生,身形修長,皮膚呈健康的小麥色,一頭精神的過耳半長發向後梳着,有幾縷頭發松散地垂在前額。他身着寬松的暗綠色圓領針織衫,袖口卷起;下身搭配黑色的緊身九分休閑褲,從他露出的小臂肌肉和腿部輪廓可以看出,應該是一位健身達人。
時間慢慢挪向11:50,套間内的辦公室門忽地打開,一位衣着打扮時髦高檔、妝容精緻成熟,曲線豐滿性感的職場女性,挎着價格不菲的皮包,踩着高跟鞋健步走出,跟着她後面出現的是安辰。那位女士回過頭來,口吻客氣又幹練,還有點親昵地說道【安老師呀,你不用送我了,趕緊回去忙吧。今天真是謝謝安老師給我答疑解惑;等我手上這個項目順利拿下了,就請安老師吃大餐!還有哦,上次不是說我一個好姐妹最近也是壓力大精神不濟,過兩天得空了我就帶她來,讓安老師也給她占一卦看看,安老師可一定得抽出時間啊。】說完回頭朝Amy和Erik優雅地笑笑,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工作室的大門。
剛才一開門安辰就看見歐仲霖帶着一個不認識的青年男子坐在接待室裡,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四處打量;等目送走了客人,安辰也沒有走出辦公室套間,隻是側身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問道【這不是歐警官嘛?今天來是有何貴幹?不會是我的哪個客戶又惹了什麼官司吧?】安辰這不鹹不淡的一問,歐仲霖也不知道他今天是個什麼心性;不過歐隊長一向以不變應萬變,他也起身,面帶痞笑,打趣道【安老師,這可說不準啊,說不定我們這一來,你們又要失去一位财主了。今天來呢,是想問問關于你的另一位客戶,何洪威的情況,現在方便詳談嗎?】安辰向Amy确認了下一位客戶的預約是在一點半,便讓歐仲霖,毛威,還有Erik三人一同進入套間辦公室。
歐仲霖先向安辰介紹了毛威,随後四人像昨天一樣,又圍着茶幾桌的四周坐定,歐仲霖有點昨日重現的恍惚感,不過這回是Erik在一旁默默地燒水,熟練地擺好茶杯,準備泡茶。歐仲霖拿眼神示意安辰,表示警方問話,外人不方便在場;安辰會意,但也沒讓Erik離開,他隻是淡淡地說道【其實一開始,何洪威是Erik介紹來的;Erik在天河北區的教堂那邊做過慈善義賣會的義工,還一直都在教會的免費學校當志願者教師,也拉着我去過幾次。Erik和何洪威認識之後,機緣巧合就介紹到我這裡來;我們幾次交談下來,氣場還比較和得來;所以一來二去,何洪威就成了我的長期客戶。你們要是想問何洪威的事情,Erik說不定能提供一些我記不清的細節,可能對你們有幫助。】
見安辰特地開口解釋了,歐仲霖就不好再說什麼,随着水壺中水沸聲響起,安辰遞給Erik一包老枞水仙,接着問道【歐警官,你們昨天才來問過王梅梅的事情,今天突然又來詢問何洪威的事情,難道何洪威與王梅梅的案子有所關聯?還是我這位客戶有什麼其他為非作歹的事迹?壞事成雙,我不會真的這麼倒黴吧?】歐仲霖盯着Erik沖茶的動作,看似不經意地說道【安老師,何洪威和王梅梅作為你的客戶都有一段時間了;難道你不知道他們倆是這附近鑫禾大廈裡同一家公司同一個部門的嗎?何洪威還算是王梅梅的半個直屬上司。這麼看來,我們現在可以好好聊聊了吧?】
安辰聽後皺了皺眉,并不言語,待Erik往他面前的茶杯裡倒了茶,他才悠悠地開口說道【歐警官,我之前就說過,對于客戶的私人信息,如果與占蔔的問題無關,他們不說,我也不會特地去問;所以我确實不知道何洪威和王梅梅之間,還有這層上下屬關系;我隻知道,何洪威是在一家國際性的大公司工作,職位還不錯。不過話說回來,昨天我提過王梅梅和她老闆,也是個有婦之夫,有地下戀情,難道何洪威他是王梅梅的那個情人?可是不對吧,據我的觀察和了解,何洪威不像是已婚的人,看起來隻醉心于工作,應該連女朋友都沒有;除非,他之前對我根本沒說實話。】
歐仲霖見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就隻能把王梅梅和林盛,以及與何洪威三人在工作中的上下級關系,簡略地帶過,也隐晦地點出了林盛才是王梅梅的情人,并對安辰和Erik特地強調,案件還在偵破中,請二人務必對警方的案情進展保密。安辰緩和了面色,點頭表示明白,然後和聲問道【那歐警官今天來是想問關于何洪威的什麼事呢?何洪威一般一個月來我這裡占蔔一次,最多兩次;并且他要我占蔔或者解答的問題,大多都和他的工作内容有關,隻是偶爾也會涉及一下工作上的人事關系;不知道這些能對你們的案情有什麼幫助。】
歐仲霖一口飲盡杯中的茶水,也不客套了,直接了當地問道【安老師,你能談談在接觸過程中對于何洪威的看法嗎?特别是最近,他有什麼不尋常的表現嗎?還有,何洪威上一次來占蔔是什麼時候,他具體問了什麼内容,你給他占蔔的結果又是什麼?】不似歐仲霖那般牛飲,安辰半眯着眼睛,細細品嘗杯中的茶水,思索了半晌,才緩緩開口道【何洪威這個人嘛,和他接觸了這麼久,他對于私人的事情基本上閉口不談,特别是在家庭,朋友以及親密關系等方面,簡直是避之不及;所以他給我一種孤僻陰冷,很不合群的感覺,你也可以說他有點一意孤行,自诩清高;往重了一點說就是剛愎自用。不過讓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對于工作和事業的态度;怎麼說呢,我也不知道這麼說合不合适,他對于必須完成的任務,有一種近乎病态的追求完美,還有一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要我說他那種精神頭确實讓人挺佩服的;但相對應不太好的一點是,如果事情的結果稍微有點不盡人意,不符合他的預期,無論是否是不可控的因素造成的,他都會顯得很暴躁焦慮,需要找地方發洩他那不知哪兒來的怒火。】
安辰停頓一下,回想了一陣,說道【我沒記錯的話,他上一次來占蔔大概是三周前的事了,那之後他也沒有聯系過我;上次來的時候我倒是沒看出他和之前有什麼地方不一樣。隻不過他占蔔的問題和他近期的職位晉升有關,他表現得特别看重這次升職的機會,有點躍躍欲試,勢在必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