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其根本,委實是這些日子來,九娘悟出了些許的道理。
她雖年歲小,又不似其他族中姑娘那般聰慧,不論學什麼,都是一點就通,而她則常常耗費了大量的時間與心血,又下了十足的功夫,卻半點長進也無,就似今個兒寫的館閣體一般,字還是那個字,手勁不足,字體虛浮,且十個中,每每還有一兩個橫豎撇捺彎彎曲曲的。
對于這些個不足,九娘私下裡也是下了苦工的,就如當初她祖母罰抄,後又派人傳話,那意思,無外乎就是免了她罰抄的意兒,但九娘卻一直再堅持抄女戒族規。
一來,她祖母派人傳的話暧昧不明,倘日後六姑鬧起來,隻怕她祖母不會承認免了罰抄的意思,一切後果還是得由她來承擔。
二來嘛!便是九娘有自知之明,罰抄練字兩不誤,每日抄個一兩頁,也不覺手酸,倒也便宜。
隻可惜,于書法上,她當真沒有半點的天分,不似七娘與勤哥兒,還未踏入學堂,那一手的館閣體就寫的讓諸位先生眼前一亮,現下,除了必學的館閣體,另柳體,顔體,更有那簪花小楷,那可是一絕,再過些年,隻怕要成為大家了。
九娘自不去同天分上佳的勤哥兒以及七娘去比,但,就算是慣來貓兒嘴且比自個兒還小兩個月的十娘,那也是比不過的。
就她同十娘曾一起上下學且前後桌的情誼,十娘那一手的館閣體,雖稚嫩,卻也是能瞧的過眼的,不僅僅是字,便是畫藝,插花,制香,女工,都是她拍馬不及的。
一想到那些個落了旁人一大截的課業,九娘便沮喪不已。
從前,還曾想着刻苦到深夜,可是自打挨了錢氏的罰後,九娘的性子大變,便是連對待課業這樁事,也不再自卑,糾結,沮喪了。
現下的九娘之所以會對唐先生的教授欣然向往,一概與課業好壞無關,而是唐先生每每教授課業時,通常會給她說說世間道理亦或者新的成語意思,而這些個道理,九娘連日來也用了好幾個,真個兒是派上了用場。
譬如,前兒個所言的歃血為盟,昨兒個便使得九娘與劉媽媽三個奴兒血液交融,主仆四人的關系一下子就突飛猛進,更讓九娘招攬了夏朵這麼個好智囊。
而今個兒九娘一反常态的還不等唐先生開口講道理,自個兒便先行提了問
“學生愚昧,先生可否同學生說說,如何才能夠變得聰慧。”
現下的九娘,也算是經了事的,這些事讓她曉得,似她這般下去,日後什麼事都做不成,要想成事,首先就得有個好使的腦袋瓜子,也不據似七娘那般聰明過人,便是似夏朵那般常常有獨到的見解,也就足夠了。
而唐先生萬萬料不到九娘會率先提問,問的更是怎般變聰慧,這會子,便是唐先生再壓抑着心下的笑意,面上也還是露出了些許來,不由得就忍俊不禁的歎了口氣,适才想了想,又收斂了笑意,認認真真的答道
“這世間,多得是聰明人,但,又道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所以呐!于我理解的聰明人而言,不是那才學過人,不是那素有急智,亦不是課業拔尖。”
在九娘滿眼懵懂疑惑中,唐先生隻長長歎了一聲
“你現在年歲還小,心裡頭自想着如何練好字,如何做好畫,如何才能使得課業俱都拔尖,恨不能受萬人敬仰膜拜。”
或許從前的九娘想同七娘一樣,受到旁人的誇贊羨慕,但現下的九娘,早已改了心思,并不想受萬人敬仰膜拜。
唐先生隻一概不知的繼續往下道
“咱們畢竟都是女子,課業學的再好,也無法出仕,于咱們沈家女的名聲而言,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而打理好中饋瑣屑,與人來往時世事洞明,往往會比琴棋書畫受益更多。”
九娘尋思了會子,也能聽明白唐先生的意思,可就是忍不住腹诽了一番
‘唐先生這些話雖聽得懂,卻與沒說一個樣兒,自己要是能夠世事洞明,那陸三郎,王五郎又算得了什麼,唉!等到自己人情練達時,隻怕五姐姐孩子都好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