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家不同于旁的家族,自來對沈家女十分重視且寬容,老祖宗更是建了大歸堂,可容大歸的姑奶奶們有個落腳之地,便是連嫁入沈家的媳婦子,也一并容量,在那位九太爺去了後,沈家便同唐家商量,唐先生隻要為九太爺守滿三年,可自行歸家,一應嫁妝可一并帶走,沈家并不會刁難強行留人守節。
唐家人倒也十分疼愛唐先生這個嫡女,想着守滿三年,為其擇一戶人家再嫁,但唐先生興許是對故去的九太爺十分愛重,執意留在沈家為九太爺守着,這一守,就守了二十六年。
唐先生待九太爺此番的情深義重,自然赢得了沈家多數人的敬重,之後,便在她守滿三年後,不似其他家族那般,強求守寡之人隻待在一個小院子裡頭清粥小菜一輩子,而是由着唐先生心意,去了沈家女學,教導起沈家女規矩。
這些年來,不論是哪個弟子,天資或有高低,唐先生或許會視人天資要求不同,但,一直都兢兢業業,認真負責。
否則,似九娘這般,不如其他沈家女聰明,且唯唯諾諾,渾身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氣的姑娘,旁的女先生便是會發怒,斥責,亦或者加重課業,卻不如唐先生這般,親自找到錢氏的面前,并絲毫不懼錢氏會惱羞成怒怪罪于她,反倒是毫不避忌的同錢氏一起想出了勤能補拙的法子,私底下更是應了錢氏的要求,每日多教導九娘一個時辰,待九娘比之其他沈家姑娘更為嚴苛。
目的就是為了教導九娘成器。
這在錢氏或是其他沈家族人看來,都覺着唐先生當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先生,但,對于九娘來說,卻是天大的災難。
要知道,唐先生的博才多學是出了名的,幾乎什麼都曉得,平日女學裡頭,不論是琴棋書畫高雅的課業,還是庶務,人情世故的俗物,唐先生都是信手拈來,也便私底下教導九娘,但凡是瞧見九娘一絲半點的不合規矩,都得說教一通,往往一個普通的平輩行禮,都是手把手的一遍又一遍的教九娘教到盡善盡美。
更莫要說行路,坐姿,談吐種種了。
此前九娘統共入女學也就兩個月不到的功夫,卻每日都被唐先生不厭其煩教導的渾身酸痛。
想起往日裡唐先生的嚴苛,此刻的九娘便是不再畏懼唐先生,但,卻在瞧見唐先生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的心裡發虛,渾身的虛汗直往外冒。
唐先生既是決定了似從前一般無二的來如意居督促課業,從今往後,隻怕沒有安生日子過了。
不過這一次的唐先生,倒是難得一見的誇贊起來
“觀你此番行禮,倒是比以往從容許多。”
點了點頭後,唐先生在九娘幾乎不敢置信中,又圍着九娘轉了一圈,來來回回的将九娘打量了個遍,越發點頭稱贊
“不錯不錯,倒是将從前一身的小家子改了,可見這些日子裡,你雖沒去女學,想來私底下也不曾懈怠。”
這還是唐先生頭一遭誇贊自個兒,九娘震驚無言時,心裡免不了生出了些許驕傲得意之色,但,當着唐先生的面,卻絲毫不敢顯露出來。
贊完之後,唐先生皺了皺鼻子,步子悠然間便到了羅漢床小幾上擺着的香爐上,而後便搖了搖頭并側過頭看向磨蹭着往羅漢床邊來的九娘。
“将将才誇你一句,怎的這般不經誇,現下走路像個什麼樣兒,拿出沈家嫡女的派頭來。”
被唐先生這突來的一句,九娘立時就吸了口氣,按照從前唐先生教授的那樣,全身端方挺立,目不斜視,步子不疾不徐,行路間衣不動擺,便是連頭上簪着的珠钗都不曾晃動。
唐先生這才滿意的收回了目光,不過,卻拿起手中那一簇栀子花沖九娘道
“你如今年歲尚小,便是要去一去藥味兒,去園子裡剪些新鮮的花兒來,拿瓶子插養着就是,檀香并不适合。”
九娘呐呐應是的時候,春草已然從耳房拿了一個短口的天青色汝窯瓷瓶放到了羅漢床小幾上,又把原先擺着的香爐趕忙拿下去。
唐先生打量了小幾上的瓷瓶兩眼,覺着還看的過眼,這才将手裡頭的栀子花擱在小幾上,又選了一隻花枝比較短的遞到九娘手上,九娘接過那支花時,心裡不由得一個咯噔,忙不疊拿眼去看唐先生這是何意。
“你既是病着,聽你聲音都還未好全,今個兒也就不讓你勞累太過,将這些花兒修剪修剪,插到瓶子裡養着也罷!”
插花,女學中唐先生也是教授過的。
但無奈,不知是九娘年歲太小,還是沒有半點的插花技藝,學了将近兩個月,也還未有寸進,每每插花課結束後,不是擇的花顔色過濃,就是太過單調,亦或者修剪太過,或是搭配不好,反正沒有一次令唐先生滿意的。
如今唐先生雖隻拿了栀子花讓九娘修剪插瓶,但九娘仍舊望着手中這一支栀子花頭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