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九娘倒是有了入秦淮閣的資格,卻因着喝了熱油,得養歇一個月之久,這才幾日的功夫,自然就被留在了家裡頭。
原本,九娘也不喜歡往那麼多人的地兒湊。
便是她再愚鈍,也曉得,似端午這日,秦淮閣的人,當真是如牛毛一般多了,光是沈家族人就不知凡幾,更有每年都在沈家邀請名單上的那七個家族,以及七個家族所帶之人,還有沈家在金陵或是金陵周遭的姻親故舊。
九娘傻了才會往秦淮閣裡頭鑽。
可是眼下卻不同以往。
九娘雖不喜人多的地兒,她卻着實缺銀子。
而端午這日,八大家族所設的賭局,便是一個她所能想到的最可能掙到銀子的路子。
于是,在卯時還不到的時候,整顆心往下一橫,索性便去了清正堂,美其名曰請安,實則是請罪。
九娘現在隻期望,她的父親母親能夠顧及大面上原諒自己,也就可以跟着母親去秦淮閣,而後押上十注。
是了,九娘還是曉得些秦淮閣賭局押注的規矩,因着八大家族開設賭局,其目的也不是為了賺銀子,而是在端午這個佳節裡頭,讓大家都樂上一樂,秉持着小賭怡情的準則,所以,賭注自然不大,一注一兩銀子,一人至多隻能壓十注。
賭局的場地設在秦淮閣的前院中,而能夠進秦淮閣的人,至多輸個十兩銀子,赢個三四十兩銀子,誰還能缺這點銀錢。
但,眼下的九娘卻着實覺着銀子不湊手。
尤其是在劉媽媽親自問了私人牙婆,一個面容身段姣好的十五左右的女孩子,得二十兩左右,曉得了真實物價之後,九娘也便覺着之前豪言壯語的說什麼買個十人送去給四老太爺,當真是個笑話。
她的手裡頭,統共也隻有兩百多兩,買了人之後,還得找镖局。
劉媽媽都打聽過了,金陵城中的镖局統共也隻三家,其中名聲最好,最大的镖局是秦家所開的緻遠镖局。
但,從金陵到揚州,諸如護送一個人的價碼,從丁等到甲等,統共有四級,價碼最低的丁級,是二十兩,保密另加二十兩。
另外兩家镖局,雖低些,但,最低的也需三十兩。
所以買一個人,僅僅是送去揚州,至少也要六十兩,另不算,為其花費的衣裳,吃住。
想到為銀子發愁的那些煩心事,九娘便覺着腦袋快要炸開了。
以至于,即便是很小的幾率赢個幾十兩銀錢的機會,即便是從前覺着難堪窘迫恨不能立時死去,也不願錯過。
因着端午,本就沐休,加之今個兒要去秦淮閣應酬,四老爺也便似上衙一般,早早便起了。
這廂梳洗完罷,同錢氏正話着家常的時候,那廂便瞧見九娘破天荒的頭一個進了正房外間敞廳中來。
兩廂目光相觸之時,不論是剛剛跨進門檻的九娘,還是坐在羅漢床上喝着錢氏遞到手中碧螺春的四老爺。
一時間,父女兩人都不由怔愣了片刻。
往日裡,九娘便是請安,也是要比七娘與勤哥遲個一盞茶的功夫的,而九娘如今還有傷在身,便早就免了其早晚請安。
但,今個兒,倒着實讓四老爺意外,九娘不僅比七娘與勤哥還要早些,更是不顧她的傷,趕了頭一個來請安。
雖四老爺瞧見這個嫡次女,心裡頭還是不舒坦,不過,念在其帶傷請安的一片孝心上,臉色也便就軟和了幾分。
然而于九娘來說,素來是畏懼四老爺這個父親的。
即便是有了之前忤逆之舉,更是喝了熱油,可如今瞧見四老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九娘的整個人連着一顆心,還是似從前一樣,幾乎是止不住的四肢僵硬,便是這一刻,她的腦子好似也變得僵硬起來,怎般也轉不動。
就好似,畏懼四老爺這件事,已然深深刻在了骨子裡,無論怎樣掙紮,都無濟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