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個比方說啊,塔矢,假如我下棋下得很爛,你是根本就不會關心我這個人的吧?”
“怎麼可能?進藤你怎麼可能下得很爛?”塔矢亮第一時間立刻否決了這個想法。
“首先要否認的地方是這裡嗎?!不對吧你!”
亮更是一臉理所應當,态度堅決:“本來就是不可能的吧,我們認識的時候,進藤你已經下得非常好了啊……”
“……所以我是說如果啦如果!如果我下的很爛的話,你肯定立刻就會覺得很無趣,然後把我抛諸腦後了吧?”
亮愣了一愣,條件反射地想要否認,卻又止住,忍不住陷入理性的思索:“不是,但是……唔,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我們應該就不會有什麼交集了不是嗎?”
“喂喂,你還真敢說啊……!”雖然是實情,但進藤光仍然覺得槽多無口,“但是我啊,并不是因為塔矢你棋下得好,才想要跟你下棋的。”
這是意想不到的信息,因而塔矢亮立時驚訝地睜大眼睛,若他是什麼貓科動物,此刻必然尾巴和耳朵都警惕地高高立起了。
“為什麼不是因為這個?”他立刻追問。
“為什麼非要是因為你下棋下得好才跟你玩啊?”進藤光反問,“如果啊,隻因為下棋下的好才跟你玩,哪天覺得你下得不好了,就立刻抛棄,那我成什麼人了?渣男嗎?”
塔矢亮語塞。
“拜托,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都不知道塔矢你是誰,怎麼可能知道你下的是好是壞?”光都無語了,“而且,會所裡那麼多人,誰會知道你竟然是名人的兒子啊?”
确實。無法反駁。
雖然亮在圍棋界姑且是個小名人,即使小學時尚未入段,認識他的人也不少;然而,那時的進藤是一個跟圍棋界幾乎毫無交集的存在,仿佛來自另一個次元,明明那麼強卻又那麼毫不相關。正因為如此,亮無法厚顔說出自己的知名度一類的話語,事實就是這樣鮮明地擺在眼前:那時的自己竟然有眼不識比自己強了那麼多的進藤,進藤又為什麼會知曉自己的身份?
可是,既然如此——
“那進藤你究竟是為什麼……”
為什麼明明比我強那麼多,卻認定了我一個,還一直找我對弈?
對此,進藤光表示:
“唔,最開始是因為,整個會所裡隻有你一個小孩子,其他全都是大叔什麼的,我才不要呢。不過後面嘛,就……”
“後面就?”亮緊迫追問。
因為,你比任何人都要熱愛啊。
這份執着與認真,哪怕那時隻是個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上心的小學生的我,也不自覺被你的光芒所吸引。
這樣的你,比任何人都令我震懾向往。
周圍一片驚喜的呼聲。
紅的藍的綠的白的,五色熾亮的光點,如星如螢。怦然的花火忽然在他們頭頂綻放,這是人生的花火,光芒粲然,閃爍耀目。
那光芒倒映在鴨川河水之上,平安時代如此,平成之年亦然。
總有一些東西,可以跨越千年古今。
“塔矢老師有一天這樣說過的吧,他說啊,塔矢你小時候一直就擁有的,唯有兩項能力。”
“一項是比任何人都喜歡下棋的能力,另一項是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的能力。”
“說到底,怎麼可能有人第一眼就知道,對方之後能不能下得很好?可是塔矢,棋是我們自己下出來的,隻有繼續不停地往前走,才能知道自己最終能抵達多高的高處。中間一定會有很多困難吧,很多想要放棄的時刻;可是塔矢你啊,我想,一定是那種無論如何,都想要堅持下去的人吧。”
煙花照亮進藤的面容,令她臉上的笑容,在夏夜中顯出露珠一般的夢幻。
鮮有這樣的時刻,令平日裡大大咧咧、仿佛男孩子一般的光,露出這樣的懷想、悲傷與溫柔。
“可是,你也是一樣的吧,進藤。”塔矢亮不禁出口。
無論是誰,都會被她這樣的神情打動的:曾經受過傷、曾經痛苦過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神情。隻要看過這樣的神情,任誰看了都會明白,眼前之人,同樣擁有無與倫比的熱愛。
亮問道:“你也不會放棄的,不是嗎?”
進藤光卻笑了,笑容釋然:“啊啊。不過,我和塔矢的心情,大概還有一些不同吧。”
“哪裡不同?”塔矢亮愣了一下,即刻追問。
“唔,你要這麼問我也……”
“進藤!告訴我!”
“啊啊果然,塔矢你這人,最令人中意的就是這種地方,最麻煩的也是這種地方啊。”
“什、什麼?!這是什麼意思,喂,進藤——?!”
被自己心儀的對象說了這種話,無論是誰都無法等閑視之吧,更不要說亮在涉及光的事情上,一向容易執着過頭鑽牛角尖。
然而,進藤光卻隻是拍了拍衣袖,以一種熟練過頭的狡猾與俏皮,笑容如金魚紗尾拂過,轉瞬即離。
“唔,如果下個月的手合塔矢你能赢我,那麼,到時候就告訴你,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