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野小姐,請不要開這種玩笑啊!”伊角面皮薄,光還沒怎麼樣,他卻已經窘迫得兩頰微紅。
櫻野五段掩口而笑:“哎呀,小慎還是那麼害羞呢。對吧,成澤老師?”
“好了好了,櫻野,你也别逗小孩子們了。”成澤九段笑呵呵地從後面走出來,腰裡系着圍裙,手裡還端着羊羹和茶水,“門下弟子喜歡開玩笑,讓你見笑了。你是進藤光,對吧?慎一郎同我說過了。來,先坐,一起來吃點點心吧。”
于是乎,研讨會的事情,就這樣有條不紊地展開了。
因為休學的緣故,日程基本上全部被圍棋占領了,每周二、周六、周日一共三次研讨會,分别可以聽到成澤老師、森下老師和塔矢老師的意見。其他時候或是在家裡打譜,或是在網上和比較低段的人下快棋保持手感,每兩周則可以和高段者對局一次——森下茂男和成澤學在摸她的底的時候各下過一局,下得他們下巴震驚砸地;其餘的時候,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則多半用在了塔矢名人或者緒方九段身上。
神明真是公平極了:給了她讓佐為重回現世的機會,條件則是在未來的一年裡,她想都不要想突破瓶頸。一思及自己頭頂上的玻璃天花闆,進藤光就心累得想要歎氣。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她苦惱,煩躁,抓狂得想掀桌,掀完之後好一會兒,又默默地把桌子翻過來,棋譜撿回來,趴在桌上恹恹無奈地繼續。
就在這一次又一次、仿佛倉鼠滾輪一般無盡的苦思之中,冬天便悄無聲息地溜走了。換季的時節,氣候時常反複,枝頭白了又綠,被倒春寒摧殘了許久,才冒出一星點鮮嫩的、煙一般籠在枝頭的青蔥顔色。這樣料峭的早春氣候一直持續到春假之後,才真正和暖起來,萌生出萬物待興的朝氣——此時已經是五月,而塔矢亮的連勝紀錄,也已經早已突破了二十局,輕快地飛上了圍棋周刊的新聞标題。
《突破性的記錄!新初段塔矢亮連下二十八局,超越天才倉田!》
的确,在亮定段之前,迄今為止最長的連勝紀錄由最近風頭正勁的倉田厚保持着。倉田是出了名的天才,學棋雖然很晚,但出頭極快,為人更是豪爽,從不避諱自己上中學後才接觸圍棋的事實。去年一年,倉田勢如破竹,不僅闖入了天元、十段等頭銜的循環圈,更是留下了二十五局的驚人連勝紀錄。
然而從沒有人想到,這個記錄會這麼快地被打破。
在亮真正參加職業考試前,棋壇上已經流傳了很多年他的傳說了。畢竟他是現任棋壇第一人的兒子,據說名人為了不打擊其他棋童的信心,甚至不允許亮參加任何業餘比賽與學習班。
話雖如此,傳聞隻是傳聞。實際上,懷疑他名過其實、隻是靠着父親的名聲的,也大有人在。
隻不過在這二十八連勝後,所有質疑的聲音都直接閉嘴了——低段者不要說和他匹敵了,連能和他下到終局的都寥寥無幾,其他二十餘盤統統都是中盤獲勝,甚至好些都沒能繼續到中午。
知道傳聞裡他強,但沒人想到他竟然這麼強啊?!
無數低段棋士在線崩潰,懷疑人生。
東京的另一個角落,坐在飯桌之前的進藤光看完圍棋周刊上誇張的報道,折起報紙,放下筷子,站起身了。“我吃完啦。”她把碗筷放進廚房的水鬥,往樓上喊了一句,“媽媽,我出門去研讨會了!”
“路上小心!”美津子從樓梯上探下頭來,“啊小光,一會兒我和你爸爸也出門了,周末你自己一個人在家,要好好照顧自己,注意安全哦!”
塔矢還真是……無論過去現在,都是那麼引人注目呢。
去塔矢宅的電車上,進藤光忍不住在心底感歎。雖然忍不住想腹诽媒體對他的偏愛,但那個家夥的厲害之處,即使是身為勁敵的自己也沒法否認。不如說,正因為這十年來一直都和亮朝夕相伴的緣故,進藤光才比任何人都明白,塔矢亮比任何人都刻苦,比任何人都不知疲倦,比任何人都對自己心狠。
除了圍棋之外,那個家夥的人生中别無他物。
真正值得敬佩的,不是天賦,而是天賦以外的才能。自身就是個天才的光比任何人都明白這一點。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内心深處,進藤光其實比任何人都要認同媒體對塔矢亮的盛贊——雖、雖然絕對【重音】不會告訴塔矢那個家夥就是了!
一邊想着這些有了沒了的,進藤光一邊按響了塔矢宅的門鈴。
咦?好慢啊今天……
不由得疑惑之際,大門才被打開了。光吃了一驚:“诶,塔矢,怎麼是你來開門?明子阿姨呢?”
塔矢亮也愣住:“進藤……你怎麼今天會過來?”
“???今天不是研讨會的日子嗎?”
“你忘記父親這些天去中國參加春蘭杯,所以研讨會暫停兩周了嗎?”
“……………………啊!”
“……完全忘記了啊你。”
“一、一不小心而已!”進藤光紅着耳尖辯解,卻在下一刻忽然咦了一聲,湊近了眼前的少年,“比起這個,塔矢,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