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又一聲,流水也在這無線輪轉之中流淌而去了。
九月的第三個周三晚,Akira VS SAI第七局,在線觀戰人數突破800。
這一局,亮下得比迄今為止的六局都要慎重,光是序盤,就已經耗費了2小時約定對局時間中的一半多。與亮一貫淩厲的棋風相比,這一盤的開局可謂平和謹慎,靜水深流,雙方通過定式及簡單交換完成了四角與四邊的基本布局,到目前為止,雙方的勢力範圍大體相近,由于讓子的緣故,執白的Akira略占優勢。
可是,和平也就到此為止了。塔矢亮深吸一口氣。這是七番棋中的最後一局,最後的機會了。不進攻的棋,是不可能勝出的,尤其是面對SAI這樣強大的對手,必須先下手為強!
8之6,白方以一手大飛打入中腹,抽刀出鞘!
面對着屏幕的白光,亮戰意沸騰,下意識地緊握鼠标。然而還沒等來SAI的回應,忽然砰的一聲巨響,夾雜着一聲女聲的驚聲痛喊,霎時間把亮的注意力拉出了棋局之外。
“母親?!”亮吓了一跳,繼而立時擔憂起來,立刻起身往聲音的方向跑去,“母親您怎——媽媽您沒事吧?!”
秋夜露滑,明子在庭院中不慎摔了好大一跤,腳崴得厲害,甚至連額角都擦破出血了。她雖然很疼,卻仍然笑着說“沒關系”,自己不太當回事。亮卻沒法不關切,這下也顧不得其他,連忙扶着母親慢慢到廊邊坐下,然後先拿來裹着冰塊的毛巾為她冷敷腳踝,再找來酒精棉和藥水,小心翼翼地為她清理額頭的傷口。
塔矢行洋看到一半,見兒子動作細心熟練,明子甚至向他笑着眨了眨眼示意他不必擔憂(“親愛的,難得亮和我親近一回,不要打擾哦”),便歎息着回轉身去走開了,并不攪擾妻子。
塔矢亮一邊擦着酒精棉,一邊無奈道:“母親,那邊青苔太多太滑了,晚上還是不要走那邊了。改日也該讓園藝師上門來清理一下才是……還疼嗎?要不要再輕一點?”
“沒事,不疼的,”明子笑眯眯的,望着兒子的目光很溫柔,“亮君已經很輕啦。”
直到完全為母親仔細清理好傷口,收拾好醫藥箱,亮才忽然意識到……完了!自己離開電腦前的時候是不是忘記打挂了?!
網上對局室确有打挂功能,隻要按一下按鈕,就可以暫停棋局。可是母親忽然摔倒的時候事出突然,他關心則亂,完全忘記了要暫停這回事,時鐘若是一直不曾停止的話,此刻自己的剩餘對局時間估計已經要所剩無幾了!
時間耗光後,之後的每一手都隻有1分鐘,超過一分鐘便會因為超時而直接自動判負……
千萬别、千萬别——
塔矢亮臉色大變,心中難得慌亂驚愕,來不及多想,立刻心急火燎地向自己的房間奔去,猛地拉開紙門,踏入房間——
然後赫然發現,他的父親正坐在他的電腦前對局。
“……父親?!”亮震驚不已。
男人深沉銳利的目光緊盯着屏幕,白光勾勒出他臉上淩厲的、凝重的溝壑。盤面已然戰局紛亂,正是殺氣縱橫之際,黑方SAI面對大龍的生死,陷入長考。而他的父親,日本棋壇第一人塔矢行洋,聽見他急匆匆的腳步與驚愕的問句,隻是緩緩解釋,那迸射着凜然光彩的眼神不曾離開棋盤半寸:
“我看見這局棋的時候,你正要因為耗盡時間而被判負。所以,我就接着下了。”
“不過,亮,這個男人絕非俗手——這一局,我會将它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