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裹挾涓涓綠水,蜿蜒在山澗,紅磚青瓦尖頂古屋,稀稀落落地在岸邊堆砌。身穿黑色鑲嵌彩紋民族服飾,腰間流蘇挂墜,通過身體搖晃發出銅鈴般的響聲,幾名頭裹色粉毛巾狀頭布的年輕女子,在江邊洗衣,相互傾訴對村裡鐘情男子的愛慕。清滢水波,在少女的純潔的心靈漾起漣漪。
青松白石養育淳樸的大山兒女,交通閉塞,鮮少關注外界,青山黑土滋養質樸的心靈。客人遠道而來,熱情地送上一盞自制的溫熱米酒,驅散潮濕的寒氣。
許暮芸身着當地民族服飾,手持酒囊,低頭踢腳下的白色石子,偶爾抿一口暖暖身子,身旁不緊不慢地跟着一位棱骨分明,當地民族服飾的少年。黝黑的臉英氣逼人,眸子猶如面前江水,清澄透徹,渾身上下透出一股涉世未深的少年英姿。隻是身材略顯纖弱。
黑色職業西服配短裙的Haylie,跟在兩人身後,左瞧右看,欣賞這片好山好水。
“雅各布,你一定要這樣邊走,邊盯着我看嗎?” 被他看得心裡發怵,手心冒汗,在衣服上來回搓揉。
“我叫雅布紮戈耶。”少年側頭盯着她看,糾正道。
“抱歉,雅布……紮戈耶。” 全身散發荷爾蒙的英俊少年,一雙清澈眼睛,盯她足有半小時,全身豎起雞皮疙瘩。
“導演叫我一直盯着你,培養姐弟感情,私下裡你可以叫我迪紮,我喚你一聲迪娜。” 他是厲峰耗時兩個月,走遍山川大河,挖掘出的一塊璞玉,導演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話是這麼說沒錯,被他盯着看,心裡瘆得慌,瞧他個頭矮小,比她1.66米高不了多少,目測頂多1.7米,看着像初中生,許暮芸問道:“你确定18歲?”
雅布紮戈耶老實巴交地從上衣胸袋掏出身份證,今年8月8日,正好18歲。怪不得要等8月8日,與他簽完片酬合約再開機,還真是個未成年。
“迪紮。”心情總是這般緊張,沒法入戲,厲峰思慮周全,确實需要循序漸進,許暮芸開口喚他一聲戲中名字。
“迪娜。”雅布紮戈耶目光聚神,柔聲喚道。
前段時日,他在家裡演練過上萬遍,對着鏡子,假想鏡中人是姐姐迪娜,用各種蹩腳語氣反複練習。
目光炯炯有神,滿懷關愛,似姐弟、似戀人,有這麼點感覺。
“你上過表演培訓班嗎?”剛才那神情,沒有兩年表演功底,不可能演繹得惟妙惟肖,從地上撿起一顆白色石子,往水裡丢去,江面泛起漣漪。
“沒有,厲導囑咐我多觀察村裡的姐弟和戀人,留意他們彼此的神态、語氣、動作。” 雅布紮戈耶苦笑道,“有一次,一對戀人在河邊擁抱,我蹲在旁邊聚神觀察,被他們當作流氓,把我告到村委會。”
“然後呢?”許暮芸咯咯笑起來,又往江裡丢一塊石子,“噗通”一聲沉入江底。
“我解釋,他們不信,打電話給厲導,他們還是不信,說我小小年紀學好,要告到學校去。那對戀人還打我,說要把我送去派出所。後來一位姓潘的阿姨,過來和村委會溝通,說她是編劇,我也不知道她是幹什麼的。” 雅布紮戈耶抄起一塊扁平的白石子,側身偏頭往水中擲去,石頭在水面劃過,如蜻蜓點水,蹦蹦跳跳在水中掀起十幾道浪花,“你姿勢不對,打不出水花,要這樣。”
雅布紮戈耶在地上挑一塊扁平石塊,走到她身後,讓她用三指夾住,右手握住她的手背,左腳輕踢她的腳,讓她把雙腿叉開,左手扶在柔軟的腰肢,稍稍扭動,呈側身後仰狀,随着手心力道的加重,纖細的手臂被前向甩,石塊離開指尖,在水面上一連躍出十七個水花。
“好厲害,怎麼做到的?”
許暮芸撿起一塊白色石頭,模仿剛才的動作,往水裡丢,濺起一片水波。
“你挑的石頭不對,要扁扁的那種,圓的丢不出水花。” 雅布紮戈耶陪她蹲在岸邊找石頭。
兩人漸漸熟絡,雅布紮戈耶不再一味盯着她看,許暮芸心情放松,尴尬的氣氛有所緩和。
“該準備晚飯了。” 雅布紮戈耶拉着許暮芸上竹筏。
“等等我。” Haylie見勢不妙,不知那小子要把許暮芸拐到哪去,箭步上前,跳上竹筏。
用力過猛,許暮芸搖晃身子,雙臂張開保持平衡,被雅布紮戈耶細黑的手臂攬在懷中。一片黑影籠罩在頭頂,許暮芸直起身子,挪開他摟在腰間的手,捋捋淩亂的發絲,與Haylie并排坐在竹筏上,由他撐着長竹竿在水中劃。
被摟住的那一刻,有一瞬恍惚,感覺自己是迪娜,眼前男子是戲中的迪紮,Haylie的出現,把她從戲中拉回現實。
用體驗派的表演方式,把自己代入迪娜的角色,比之前習慣的方法論效果好,投入相當逼真,忘記Haylie的存在,難點在于入戲容易出戲難。
與Haylie事先打過招呼,非有必要,不許打擾她和雅布紮戈耶做的任何事。這并非私會野男人,是正兒八經的職業表演。
見其他男子對她摟摟抱抱,心中不平,但她謹記許暮芸的話,一直隐忍,直到兩人跳上竹筏,怕她出事,情急之下,才跳上來。
“現在上午,中飯還沒吃,就要準備晚飯?”許暮芸攏手擡頭望向挂在山上的火球,藕白的臂膀伸入水中,晶瑩剔透,江水的清涼沁入心頭,緩解身上厚重民族服飾的悶熱。
“我們一般不吃午飯,餓的話,等會回去給你蒸玉米。”風一吹就倒的身材,手勁很足,輕輕一劃,竹筏向前躍進十數米,娴熟地向對岸劃去。
“這是去打獵嗎?” 見他腰間别着一把小刀,感覺對付猛獸,有點不靠譜,不放心地問道。
“你要是想吃野味,到時候碰碰運氣,或許能逮到一隻。”轉眼間,竹筏抵達對岸,雅布紮戈耶拉起許暮芸的手,攙她上岸,把竹筏系在岸邊的一根樹樁上。
竹筏是公用的,方便村民進山。
“抓緊我,小心地上的石頭,别把腳崴了。” 雅布紮戈耶特意折下一根手腕粗的樹枝,用小刀削去凸出的刺,在身上來回摩擦幾下,交給許暮芸,充當登山杖。
“你一點都不紳士,後面還有一位美女。”許暮芸回頭尋找Haylie,蹬着名牌高跟鞋,一拐一拐地艱難向前走,詢問道,“Haylie,你可以嗎?”
“沒事,你管好自己,我能行。” Haylie農家出身,自小上山下水,這座山難不倒她,可惜了這雙高跟鞋。
“厲導隻讓我跟你培養感情,這是工作需要,如果要顧及你的朋友,那我就沒法把你當姐姐,隻能當成遠道而來的客人,角色偏差,演不出效果。”本以為許暮芸隻身前來,身邊多出一位女性,雅布紮戈耶覺得别扭。隻有忘記Haylie的存在,才能把自己更好地代入迪紮的角色裡。
“好吧,就當我不存在,找你的迪娜去。” Haylie雙手叉腰,勉強跟上兩人的步伐,暗自搖頭,這差事不好幹,為許暮芸的人身安全,咬牙豁出去。
“别碰這菌子,有毒。”
許暮芸在一棵小花龍血樹旁的腐葉堆裡,發現一個傘狀有白色斑點紅色蘑菇,想要采摘,被雅布紮戈耶拍開手背,提示她摘旁邊花柳樹下的花菇。
“你說的晚飯是這個?”許暮芸蹲在他邊上,尋找花菇的蹤影,不敢随意采摘。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們村裡不種田,蔬菜水果全在山裡采摘。” 雅布紮戈耶用袖子在額頭上抹去汗水,“下午日頭毒,我怕你們堅持不住。”
民族服飾悶熱透氣性差,許暮芸摘下頭上的粉色毛巾,替她擦去額頭的汗水。
“這是頭布,不是毛巾,不能用來擦汗。”雅布紮戈耶替她重新系好頭飾,解釋道,“粉色是未婚少女頭布,結婚前不能随意摘下,已婚婦女帶的是黑色裹布。”
還好沒帶黑色,在村裡見過幾個婦女戴,難看死了。
“抱歉,我不知道。”入鄉随俗,身着和他一樣的服飾,有助于迅速融入角色,隻好忍耐,回頭跟Haylie要幾張濕巾紙,抹去額間的汗水。
“前面有隻小兔子!”許暮芸拽住雅布紮戈耶的手腕,凝神屏氣,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一隻灰色兔子,正坐在松樹下啃松果。
“别出聲,看我的。”雅布紮戈耶從側袋掏出一把樹杈制成的彈弓。
“别傷害小動物,瞧它這麼可愛。”許暮芸順手丢出一枚小石子,吓跑小兔子。
“不抓它,晚上我們吃什麼?”雅布紮戈耶雙手一攤,無奈地說道。
“吃素。”靠山吃山,村民以打獵為生,自給自足沒有錯,許暮芸不忍心眼睜睜地看着小兔子在眼前無辜枉死。
雅布紮戈耶在發育頭上,每日吃葷,叫他吃素,着實難為他。
許暮芸看出對方心有不甘,勸說道:“一會我給你錢,你真要想吃,去村民那裡買一些。”
村民自幼在山裡長大,個個都是頂尖獵手,若要吃葷,隻需去山上跑一遭,保管不會空手回家。雅布紮戈耶沒聽說過,還要找村民買葷食的說法。
“我不管,這事你得聽我的。”對方流露出疑惑的神情,許暮芸堅持己見。
“好吧,姐姐!”經過一番思想鬥争,雅布紮戈耶不想傷善良姑娘的心,選擇妥協。
“弟弟乖!”許暮芸摸摸他的藍色頭飾,“走,帶姐姐挖野菜去。”
Haylie在後面暗自搖頭,口中喃喃:“還真像對姐弟,演員真神奇。”
小屋孤零零地立在滄瀾江畔,推開有些年頭的木門,發出“吱吱”的刺耳聲,正對門的是十平米左右的客堂,許暮芸坐在油膩掉漆的方木桌前,撿摘回來的山茅野菜和香椿,雅布紮戈耶在左手邊的竈台上生火燒水,右手邊唯一一間促狹的卧室内,Haylie換下髒兮兮的衣服,在木桶裡泡澡,穿高跟鞋爬山極為不便,搞得滿身泥巴。
木桶原本放在大門外緊鄰茅房的雜物間,被雅布紮戈耶找出來,反複清洗幾十年的蛛絲和灰塵,擺在房間唯一的空地上,整個房間幾乎無落腳之地。
靠窗的四尺舊松木床幾乎占據卧室三分之一的面積,另一頭靠牆豎立一組老式雙門衣櫃和一個五鬥櫥,衣櫃上擺着兩隻樟木箱,正對床的牆上懸挂42寸電視機,這些家具把卧室塞得滿滿當當。橢圓形木桶卡在床和衣櫃中間,剛巧放下。
Haylie小心翼翼地洗澡,生怕水濺濕牡丹印花床單。
“水燒好了,迪娜,你先洗澡,玉米已經在蒸,洗完差不多能吃。”見Haylie用毛巾擦拭挂水珠的深棕色長發,雅布紮戈耶摸摸闆寸頭,略帶歉意道,“條件不比你們大城市,有點簡陋,請不要介意。”
這何止是簡陋,完全沒法住人。
雅布紮戈耶把橢圓形木桶擡出來卧室,恰好通過卧室門框,把水倒在白石地上,用毛刷沾水仔細刷淨,擡回去注入剛燒開的熱水,摻入自來水,伸手摸水溫。
“你試試,水溫可以嗎?”
許暮芸坐在床上,藕白的手臂在水中倒影,水溫剛好,最近親戚來訪,水熱些能緩解疼痛,問道:“能再加點熱水嗎?”
雅布紮戈耶提來半桶熱水注入,拎起空桶,關上門離開。
許暮芸跑到卧室木闆門前,插上插銷。門闆有細小的縫隙,能看到外面,許暮芸站到床上脫下衣服,有五鬥櫥遮擋,這個角度能有效防止偷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