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
秋杪找到了漏洞:那就是它自己。
“以前,空間意志始終不讓我擁有靈力,是我以性命威脅,才獲得了現在的靈力。這算不算是,我用自己的主觀能動性,打破了我身上的宿命論呢?”
就連燕客也得承認,秋杪的确是這個空間的唯一變量。“可是,在無數個空間裡的‘你’,有将近一半都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獲取到了靈力。你并非唯一。在這個空間的你能夠獲得靈力,首先依靠你自身的意志力,其次,也有這枚黃金體的功勞。我憑借‘知識’,壟斷天下所有的黃金,為你鍛造了這枚黃金正二十面體,你才有機會通過它,穿越時間線。”
燕客的話,就是在告訴秋杪:連秋杪引以為豪的主觀能動性,也是宿命中安排好的。個人做出的選擇看似是自由意志的體現,但實際上也是早已注定好的。于是,主觀意志就這樣轉化為命中注定。
看到即将偃旗息鼓的秋杪,燕客不再浪費時間,極力勸說它千萬不要再繼續拯救自己,“現在,回溯時間吧,回到他們都還活着的時候。”
燕客指的是宮殿中慘死的人類和靈類。
然而,為了回溯時間,現在秋杪已然燃燒了兩魂。燕客不忍秋杪再失去最後一魂,将自己的魂剖析了出來:隻有秋杪和神為神明的燕客,才能用魂魄之力推動時間重啟。
就這樣,盡管違背了秋杪本人的意願,它最終還是不得不回到從前。
再次站在極地宮殿的大門前,這一次,秋杪不那麼着急叩門了。寒冷天地間,秋杪無力舉起雙手,它看向四周,又看向大門,遲遲不敢踏入宮殿,在大門裡,是溫暖,是朝思慕想之人,是悲哀的獻祭。
然而,沒有任何前奏,大門絲滑地打開了。
門扉後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秋杪沒有認出來,這就是旅鼠市的醫生汪凝,也是靈類泥洹。
秋杪甚至忽視了面前這個陌生人的邀請,隻聽到了來此深處的燕客的聲音:
“歡迎新客人的來到。”
早已習慣被秋杪略過的泥洹,收起落寞的眼神,像個管家一樣跟在秋杪身後,眼看着秋杪選擇在與燕客遙相呼應的位置坐下。其實,隻要秋杪稍稍偏一下身子,就能與泥洹面對面,然而秋杪根本不為所動。
在圓桌會議上,人們依次發言,終于輪到秋杪提問,“月亮,到底有什麼重要的?”它的語氣是那樣不滿,甚至可以說是帶着怒氣。
燕客卻泰然自若地回答道:“月亮是一種隐喻,一種暗示。”
秋杪究竟有沒有把燕客的回答聽進去,沒有人知道。泥洹卻發現了,自始至終,秋杪的視線從未遠離燕客,眼神中時而閃過遺憾,時而憐愛,時而又充滿不甘。秋杪痛苦,泥洹也覺得痛苦:秋杪這麼會給予他人愛,為什麼不能分給自己一點愛?
然而,泥洹沒有讓任何人察覺自己心中上演的獨角戲,它隻會一如既往地後退,做一個躲在暗處的路人。
作為路人,即使泥洹知道飯菜有問題,也心甘情願地吃下:因為這是燕客的決定,在圓桌會議開始前,燕客與钰食肴達成協議,在除了秋杪外的每個外來者的飯菜裡都加上了少量迷藥,讓大家都睡個好覺,不要在今夜瞎折騰了。
作為路人,泥洹會在圓桌會議戛然而止後,偷偷地在大門留一個小縫:因為燕客會幫助钰食肴變回吞金獸,這個吞金獸會在深夜離開宮殿,它需要一個狹窄的出口。
作為路人,泥洹會為秋杪做好奶油蛋糕,看着秋杪端着蛋糕走上三樓,自己則默默回到3号房,躺下來,盡量不去想象秋杪和燕客将會上演怎樣的劇情,順從地接受迷藥發揮作用,沉沉睡去......
宮殿的樓梯并非木制,不會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可秋杪還是蹑手蹑腳地爬上三樓,生怕驚擾到燕客。當終于踏上閣樓盤旋的樓梯時,秋杪不經意間放慢了腳步,甚至不敢繼續往下走,怕看清燕客的身影,也怕燕客看見自己。
終于,秋杪鼓起勇氣,端着蛋糕,假裝興奮地來到工作室,發現燕客早已将桌面收拾幹淨,乖乖地等待着秋杪。
“呀,你聽到我了嗎?”
“等你很久了。”燕客轉過頭來,試圖根據聲音傳來的位置,判斷秋杪走到了哪裡——它的瞳孔一片漆黑。
“你的眼睛?”秋杪驚恐地發覺到,燕客失明了。
原來,燕客的身體狀況與這個空間的精神力正相關。當人類生存無憂、并繁殖到一定數量級後,就可以完全開始去除靈類的測試,在這個臨界點,整個空間的精神力岌岌可危,表現在燕客身上時,就是它的身體每況愈下。
“其實在前幾輪時間線中,我的視力也極其微弱,隻是我過分熟悉這個宮殿的所有裝潢,才能在你們面前裝作正常模樣。”燕客沒有說出口的是,隻有在上一次時間線中,燕客才真正看清秋杪的面容,這對它來說,是一種恩賜。
“宿命落在我身上的結果就是,我要麼主動獻祭,成為新月;要麼與空間的精神力一同爆炸,整個空間都将完蛋。”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卻被燕客雲淡風輕地說出來。
此刻,秋杪明白了些什麼,“所以,你邀請這些人類來到宮殿,就是為了殺掉你。”
燕客笑笑,“聽說這些人都恨我,沒準,他們有殺死我的更好的辦法呢。總得有人給我倒點助燃劑呀。”
“快把蛋糕拿過來。”燕客招了招手,示意秋杪坐下來,“有一次,3055給阿芙嘉做了一個生日蛋糕,我有幸嘗了嘗人類的甜食,一直饞我到現在。”
秋杪這才想起來自己手中還端着東西。它小心翼翼地切出一角,喂給燕客一口飽含奶油的草莓夾層蛋糕。
一口過後,燕客遲疑地半伸出右手,不小心碰到了秋杪的手臂,隻好尴尬地往旁邊摸索着,随後,燕客自己吃完了那一角蛋糕,臉上凝重的神情舒緩下來。
放下自己的盤子後,燕客的手并沒有閑着,而是切下了蛋糕的另一角,忽然舀了一大勺,塞到秋杪的臉上,執意讓它也嘗一嘗。
“好涼!”秋杪嘴裡含着奶油而含糊不清,一邊說着,一邊抹去沾在額頭上的奶油,和流到臉頰的一滴淚水。
燕客知道自己肯定不小心把奶油沾到了其他地方,想要摸摸秋杪的腦袋,但是它看不見,白白摸索了半天。秋杪握住燕客的手,讓燕客溫暖的手,摸一摸自己冰涼的臉頰,擦去臉上的淚水。
察覺到秋杪在流淚,燕客笑着說:“到那個時候,你可不能再哭了。”
秋杪很委屈,“為什麼,我連傷心都不可以嗎?”
“你的眼淚,會熄滅我。”
接下來是良久的沉默。
燕客又吃完了一角蛋糕,并且不合時宜地問秋杪,是否還記得它們初遇的場景。搞得秋杪腦子裡很是混亂,一會兒是該如何勸阻燕客的自我犧牲,一會兒又是秋杪和燕客初識的場景,頗為悲壯,就像是預料到這就是最後一面。
關于第一次見面,秋杪自然無法忘卻。那時,秋杪和商韻還在靈界一起玩樂器。說是一起玩,其實秋杪根本不懂,隻是跟着湊熱鬧而已。
商韻是精通音律的靈類,能夠聽出人們敲擊樂器時的情感,從而了解他們内心的想法。
彼時,秋杪在商韻的指導下,剛剛制作完一個豎琴的骨架,正在上弦調音準。作為音癡,秋杪聽不出哪個調才是準的,隻是随意撥弦,讓商韻來決斷。偶然間,秋杪注意到遠處有個靈在和猛犸象的魂魄一起玩,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要是站在那個靈旁邊的是我,就好了。
見秋杪一時失神,敲擊樂器的韻律亂上加亂,商韻一下子就猜出來了,“秋杪,你要完蛋了。”
秋杪紅着臉反駁,“請你不要用超能力,胡亂猜測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