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裡奇嘴裡念叨着:“有這個錢不如去買兩塊肉吃,非要拉着我去爬山。”這是一種很典型的口是心非。聽說要爬山,福裡奇甚至還帶了好多零食和飲料,都是直接從小賣部裡拿的。這是福裡奇的習慣,她從來不想讓安回的肚子空着。
市郊的那座山并不高,年輕人一個多小時便能登頂。可福裡奇不行,她的腿腳不好,最近兩年還做過腎結石手術,一段路途中總是要上廁所。怕她不好意思,安回每到一個廁所,就說自己要上廁所。
“要不要休息一會兒?”看着福裡奇阿姨有點喘不過氣,安回不太放心她的身體狀況,快到山頂時的最後一段路,是最為陡峭的。
照此情景,安回覺得最好還是她獨自上去,“我上去拍幾張照片就下來。”然而等她爬到一半,回頭看去,卻發現福裡奇阿姨還是跟在自己後面。
最後,兩個人一起登上了山頂。
“您看那兒是什麼地方?”安回指向市中心的某幢高大建築。
福裡奇以為這是在考驗她這個老六隻雞市人,滿臉笑容地看着安回,脫口而出,“來了這麼多年,連這兒都不知道?這是市立展覽館啊。”
“在展覽館的後面,就是完美社區六期工程。福裡奇阿姨,我買到了兩張入場券。”這就是安回準備的巨大驚喜。
然而,福裡奇沒能立即領會她的用意,略感疑惑地問:“你要把媽媽接過來一起住嗎?”
安回迅速否認,“您忘了,我媽已經去世兩年了。在老家,我沒有親人。”
接着便是良久的沉默。
安回将那張不足一元紙币大小的入場券遞到福裡奇的手中。福裡奇顯然被吓到了,隻不過那是被驚喜擊中後幸福的驚吓,“你是說,要和我一起搬進去?”
“今後,您就是我唯一的親人。”安回言辭懇切。
回到市裡後,兩個人遞交各種證明材料,并且通過完美社區的入住考核後,方才順利搬入。搬家的時候,安回搬了整整五大箱書到自己的新家裡。
“搬進去的時候,我都已經四十五歲了。我們倆都心知肚明,再過五年,我就會超齡。但是安回還是送給我那張入場券。我很感謝她,也感到非常滿足,還能在完美社區裡陪她五年,這已經足夠久了。”時至今日,回想到初入完美社區的那段時間,福裡奇的眼中仍滿是光彩,看來那段日子的确非常幸福。
然而,這樣溫馨的氛圍被尖銳而殘酷的警鈴聲刺破。外面一輛警車呼嘯而過,不是沖着紀念公園而來,更不是沖着福裡奇小賣部而來,卻仿佛是在警告這位女士,别說不該說的話,别見不該見的人。又好像,隻是單純在滴滴兩聲而已,走個形式上的流程,卻足以驚擾到福裡奇的思緒。
或許她是被警鈴觸發到了安回死亡的記憶,那個時候,就是在這一陣一陣直往人心裡鑽的尖銳警告聲中,安回如同一條蟲子般被觸手抓起來,又不知被投放到了哪裡——秋杪察覺到,剛才那樣的回憶将要戛然而止。
涓埃也默契地給予秋杪一個眼神附和:恐怕福裡奇不敢再深入回憶些什麼了。
然而,秋杪不願放棄,想獲得線索,就要不斷追問。
福裡奇想起來,最後一次見面是去年的5月1日,行刑典禮結束後,安回提到在典禮中遇到了一個樂于助人的姑娘,是她新結交的好朋友,名字叫做方水水。
不光秋杪,就連向來穩重的涓埃聽到這個名字都倍感興奮。犀照也反應過來,方水水正是剛才在完美社區門口見到的互助員,說明它們一會兒還是要折返回去的。
再多的回憶,福裡奇不願再說,秋杪便也不再強迫。更何況,福裡奇的确搬出完美社區許久,真的不知道安回的死因,再問也無益處。
隻是有些話,如同覆水難收,福裡奇止不住地感歎,“以前我是很怕鬼的,膽子小得很啊。可是現在,我反而希望世界上有鬼。安回這個小姑娘啊,我是看着她長大的,現在她走了,我倒希望她能以另一種形式存在。希望她還能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活着。”
秋杪不喜歡看到人類傷心的樣子,連忙安慰她,“是這樣的,她沒有真正離開您。”
聽到這句話,福裡奇突然目光如炬,把秋杪盯得心裡直發毛,才開口說:“站在你旁邊的,不會就是安回吧?這孩子終于回來看我了。”
秋杪吓了一跳,下意識地指向身邊的涓埃,“你能看到我旁邊有人?”
福裡奇搖頭,“什麼都看不到,隻是你經常向那邊看過去。”
原來是秋杪無意中看了涓埃許多次。
不願意辜負善良的人類,秋杪說:“我不瞞你,的确有鬼在我身邊。不過很可惜,這次和我一起來的鬼不是安回。具體情況我不能說。但是下次,我會帶着安回來找你的。”
臨别前,秋杪注意到福裡奇老淚縱橫,看來安回之死,的确是壓在她心頭的一塊巨石。這更使得秋杪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找出安回的死因,把她解救出來,讓她和福裡奇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