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心氣高,做事激烈。怪我之前總是安慰她,說一切都會有轉機的。我退離一線後,她就徹底沒希望了。我理解她為什麼要砸死如晦,她隻是在用自己的方法進行報複,當報複完成後,再跳樓自殺,結束痛苦的一生。”
當程序正義無法實現時,江懸黎的反抗隻能全部建立在自己一個人的努力之上,用一種玉石俱焚的勇氣對抗如晦。
這代表着:與官方通報的畏罪自殺有細微差距,宋宵征認為江懸黎是絕望自殺。
窗簾被拉開一角,宋宵征依舊背對着陳其琛,“墜塔事件發生後,警察很快就封鎖了學校。他們翻看江懸黎的手機,發現在她和如晦的聊天記錄裡,有一條60元的轉賬記錄。這件事你聽說過吧?”
陳其琛記得十分清楚,“有人說江懸黎是在做不好的事,就是那種,賣……”他始終說不出來。
宋宵征冷靜地替他說出了那個詞:“賣/淫。江懸黎舉報了那麼多次,上交了那麼多證據,你們都不知道如晦做過什麼事。結果到頭來,江懸黎就因為一條轉賬記錄,人死了還要被安上□□女的名頭。”
“所以,她是嗎?”陳其琛忍不住問。
這個問題像是扔向了深不見底的水潭,宋宵征完全不搭理他,太可笑了,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陳其琛的重點竟然還是這個。
宋宵征請他出去,不想再繼續這場談話。臨走時,宋宵征盯着陳其琛說:“時間過得真快啊,我們那次見面的時候,你還隻是學生,支支吾吾地什麼也不敢說。”
聽到這裡,默默偷聽許久的秋杪斷言道:“也就是說,宋宵征以前就和陳其琛就見過面。”
“宋宵征說,那時候他還隻是學生,應該就是高中時期,甚至就是案發期間。”涓埃進一步縮小了範圍。
然而等不及涓埃繼續分析下去,秋杪就慌慌張張地想要拉着它趕緊走,“陳其琛不見了。”秋杪擔心它們會迷失在記憶裡。
與秋杪的慌張相反,涓埃仿佛任何時候都很冷靜。它指了指太陽的方向,“你看,太陽又從東邊升起了。我們隻是進入了一段新的記憶而已。”
“你這次都沒有暈過去,我都搞不清楚這是不是在轉換。”秋杪為自己的錯判找借口,然而涓埃竟然因此被逗笑了一下。這确實是過去沒有出現過的情況,兩段記憶轉換得過于絲滑,以至于會被秋杪當作是同一段。不過在記憶旅程中,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它們很快便被指引到隐島公墓。
綠草和鮮花掩蓋住灰青色墓碑,人們甚至會在此感受到某種新生的希望。江懸黎的墓地隐藏其中,遺像上的江懸黎甯靜地注視前方,眉頭舒展,很難想象在拍照的同年她遭受了那樣痛苦的經曆,更不可思議她會舉起兇器砸死人。
陳其琛正在墓碑前蹲着,似乎在挖東西,又好像是埋東西,直到他重新站起身來,秋杪才看到,碑座前方多了幾叢白色的栀子花,正是他剛才栽進去的。除此之外,墓碑下方還有一捧鮮花,露珠凝結在花草葉片上,又緩慢地滑落到草坪中。
然而他此行并不是特意來祭奠江懸黎的。陳其琛褪去手上那副沾滿泥土的手套,向公墓的出口踱步而去。
陳其琛不敢大聲說話,隻是伸手攔住了一對剛剛從江懸黎墓前離開的中年夫婦。
江懸黎死後,同學們約定着要照顧好江懸黎的家人。在殡儀館門口,同學們第一次見到這對失去孩子的父母,出乎意料的是,這次見面的過程并不順利,對于他們的好意和問候,這對父母完全拒絕。
那時,陳其琛才忽然開竅:其實他們根本不願意看到幸存的同齡孩子。察覺到自己并不受到歡迎,也不會給對方帶來任何寬慰後,陳其琛再也沒有主動拜訪過他們。
現在不得不重新觸及這對父母的傷痛,陳其琛對此深感歉意并且十分惶恐。“叔叔阿姨,”陳其琛慌了手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無助地看向江懸黎的墓碑,“你們來看她了啊。”
江懸黎的父親閉口不言,臉色陰沉。反而是她的母親若有所思,過分斟酌着用詞,“這也是我們最後一次來這裡。所有能做的事,我們都已經完成。”
深呼吸後,陳其琛終于問出口:“我知道這樣問很冒昧,但是您知道,我是個記者。您覺得,江懸黎的死因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