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想起剛才與白淨等三個男孩交談時的場景。當談及當年對稽天和代赭所行罪證的時候,三個男孩也是含混其詞說不明白,想來這中間有什麼不為大衆所知的事情,于是問道:“你一直跟着稽天,應該知道明光之巅是以何種罪證斷定她的罪行的吧。”
代赭一聲歎息,内裡盡是無助意味。
“我不知道。”
“連你都不知道?”春花更是疑惑。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幾乎隻在一夜之間。”代赭低頭,望着幹淨如鏡的桌面上自己的倒影,回憶着,“那是稽天大人的女兒龍銜生日宴的第二天,貫衆王爵忽然派司規司司長白一帶着軍士前往稽天大人的宮殿,宣讀了她的判決書,并将大人和她的女兒龍銜一同抓進牢獄。我時任司軍司司長之職,已經自立門戶,并不和稽天大人住在一處,大人宮殿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清楚。直到司規司副司長羽偃帶着軍士到我家,削去我的官職并宣讀我的判決書,将我帶入牢獄之後,我才得知,是因為稽天大人犯下了殺害王爵和背叛明善大陸的罪行,所以才把我們這些與大人關系甚密的人抓了起來。關押在牢獄的那段時間裡,由于我無論曆經何種拷打都不認罪,最終得到了外放服刑的機會。然而,當我從牢獄中出來的時候,卻聽說稽天大人和龍銜已經被送入煉獄了。罪靈一旦被送入煉獄,就意味着此一世已經結束,世間再無稽天大人和龍銜了。”
“暗殺王爵和勾結暗惡大陸都不是一夜之間就能完成的事,都需要長久的謀劃才行。”春花越聽越離奇,“在你們被抓捕之前,你就沒有從稽天那裡發現什麼異常嗎?”
代赭搖搖頭,“關于稽天大人如何暗殺宇坤王爵的事,我是從牢獄中出來之後聽大家說的。我總結了一下,事情的過程大概是,龍銜生日當晚,稽天大人沒有在家陪龍銜過生日,卻在很晚的時候去拜見了宇坤王爵。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當稽天大人離開宇坤王爵宮殿後不久,宇坤王爵就消失了。貫衆王爵得知消息後,派屬下到處尋找宇坤王爵,卻怎麼也找不到。随後,明光之巅就公布了關于稽天大人和龍銜的判決,并且将她們逮捕入煉獄,與此同時,她們居住的左祭司宮殿也離奇地被加上了一道禁锢。據說,就連本該搬進宮殿的新任左祭司欲烈大人也無法破除那道禁锢,隻能在銀層之上重建了一座左祭司宮殿,由此造就了明光之巅上三殿鼎立的景象。”
“消失了?”春花想起淩瀾之前說過,暗惡大陸的上任王爵覆世王爵也莫名消失了,心下不由覺得兩位王爵離奇消失事件之間或許有什麼關聯。
“是的。”
“不是說,是被稽天暗殺了嗎?”春花不解。
代赭道:“暗殺之罪,是稽天大人被打入煉獄前,明光之巅對外宣布的罪名。可是,按照木系空間運行規則來說,王爵離世時,明光之巅的金頂之上會形成巨大的雷暴現象,并伴有連綿的默淚落下。默淚的持續時間與王爵法氣境度高低相關。王爵的法氣境度越高,其離世時對生靈氣息的影響也就越大,金頂默淚持續的時間也就越長。然而,宇坤王爵消失至今,明光之巅都沒有這樣的現象發生。這說明宇坤王爵或許并沒有離世。我認為用‘消失’來形容他的情況更為貼切。”
春花恍然:“所以,這也是你一直都不相信稽天大人殺害宇坤王爵的原因?”
代赭點點頭,繼續道:“不隻是這個原因。稽天大人和龍銜從被捕到定罪再到打入煉獄,幾乎是一夜之間發生的事。按照《禦魂法典》規定,生靈罪行的裁定需經過檢舉、抓捕、審訊、認罪、整理案卷、彙報罪行、複議罪行、公布公示等一系列的流程,而對于副司長及以上級别的禦魂師的罪行裁定,還需經過王爵親審環節,其過程更加複雜耗時,絕不可能在一夜之内完成。”
“或許……”春花想了想,“或許司規司在抓捕稽天之前,就已經将她們的所有罪證調查得清清楚楚,在審訊期間證據确鑿,稽天無力反駁,很快就認罪了。同時,此事事關重大,特事特辦,其他環節也很快就完成了呢?”
代赭面色愁苦,“很有這種可能。但據我後來聽說,稽天大人沒有認罪,她在被打入煉獄前一直是希望能面見貫衆王爵,申請貫衆王爵親審的,但沒能成功。”
春花心下一驚,“也就是說,本該進行的王爵親審環節沒有進行,并且在生靈沒有認罪的情況下就定罪并且昭告天下了。”
代赭無奈的點點頭,“審訊流程的缺失是我懷疑稽天大人罪行裁定是否合理的第二個原因。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什麼?”
“就算稽天大人真的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足以入煉獄,但龍銜的罪行無論如何都不至入煉獄的地步。”代赭看向春花,圓溜溜的眼眶中泛着點點晶瑩,“那時候龍銜從禦魂學院畢業不久,才剛參加完明光之巅的禦魂師考試,都還沒等到入職,就被抓捕了。就算稽天大人的罪行她都知道,但她一個剛畢業的無權無勢的學生能在整個事件中起到什麼作用,又何以能判到入煉獄這樣的重罪呢?”
“所以,根據以上三點,你認為當年關于稽天之事内有蹊跷。”春花簡單總結道。
“是。”代赭很是堅定,“至少,根據我的親身經曆來看是如此。關于稽天大人殺害宇坤王爵并串通暗夜之淵背叛明光之巅的事情我并不知情,我自認在明光之巅任職期間光明磊落,可司規司還是編了一套說辭給我定了罪,還裝出一副假仁假義的模樣特批我能外放服刑,讓我無故戴了二百多年的禁锢鐐铐。他們能這樣對我,自然也能這樣對稽天大人和龍銜,這更讓我相信,稽天大人的罪行更多的是強加而非屬實。”
春花作為一個旁聽者,對于代赭的講述一直保持相對中立的判斷,一來是她不确定代赭說得是否都是實情,二來是因為代赭對當年事件的了解也都是道聽途說來的,本就有失真的可能。此刻,她雖耐心聽着代赭的講述,但心中卻并未全然認定稽天就是無罪的。但對于稽天的女兒龍銜的罪行裁定,她認為确實嚴重了些。
春花望着滿眼憤怒的代赭,伸出手指,輕輕捋了捋她後背的羽毛,寬慰道:“如今你身陷囹圄,當年之事你雖心中不平,卻也無能重查,暫且不要過分憂慮了罷。”